2021年01月29日 星期五
追寻故乡的西北风
□ 秦延安

    秦风物语

    天一肃穆,大地便变得庄严起来,那些冰冷刺骨的风,悄没声息地在空气中游荡开来。门虽然关得严严实实,但风还是从屋檐下、门缝间挤了进来。狭小的屋子,桎梏着风根本展不开拳脚,即使它让瓮里的水临近冰点,让厨房变成了冰锅冷灶,但塞满了玉米秆、碎麦秸末的炕洞里,却热火朝天,氤氲的热气让炕头滚烫滚烫的。炕洞里憋屈的烟火总想出去透透风,性急的烟跑到了火的前面,没想到刚从烟囱里露了个头,便被风撕了个粉碎,吓得后面的火乖乖地蜷缩在炕洞里。而烟还是前赴后继地往外跑,就像在黑漆漆的烟筒口插了一面旗一样,东摇西摆。

    我好奇地趴在门口看烟和风的较量。风一扬手让烟喷了我一脸,赶紧吐出嘴里的烟,抹着滚落的眼泪,看我一脸狼狈样儿,风哈哈大笑着远去。

    这讨厌的风。听我嘟嘟囔囔,母亲大声地问,跟谁说话呢?

    我头也不回地答道,跟风说话。

    这瓜娃,你跟风说啥呢?母亲笑出了声。

    风弄了我一脸的烟,刮的人直流眼泪,让人穿的如棉球,真讨厌……我数落着风的罪状。

    然而,这冬天的风也不是一无是处!它会冻死虫害消灭病菌,吹走脏东西。母亲的话让我的心一下子释然起来,原来这风还是有好处的。

    这叫什么风?

    西北风。忙着干活的母亲头也不抬地说。

    为啥叫西北风?我不解地问。就是从西北西伯利亚来的风,母亲漫不经心地说。

    西伯利亚在哪里?我追问着。

    你咋这么多问题?解释不清的母亲搪塞道,西伯利亚就在山哪边的哪边,反正是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哦,原来这西北风是经过长途跋涉而来得。它们不远千里地来到我们村,是帮助大家灭虫害消除病菌的,那也很是辛苦。想我每次和父亲去县城,只有十多里路都要老半天时间,走得人腿生疼,何况这在空中飞的风。想到这里,我原本郁闷的心情也豁然开来,便不由得对这风产生了好感,便睁大眼睛东张西望地搜寻起风的身影,看它在哪里,是否和村里的小伙伴一样藏在某个地方,等待着我去寻找。

    看着我双脸通红地探出身子,母亲吼道,你不嫌冷呀!母亲说她的,我却自顾自地出了门,就想看看西北风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空旷的田野里只有裸露的黄土和蒙头大睡的麦子,虫没了声音,草钻到了地下,树木瘦骨嶙峋,村庄一下子现了原形。瘦下来的村庄天空只有巴掌大,没有太阳也没有云彩,鸟儿更是没了踪影,一切都留给了西北风。那风不像春天的东风柔软,也不像夏天的南风清爽,而像一匹难以驯服的野马,在大地上疯跑。它把小草踩枯,把田地里的残枝败叶吹飞,把树上最后一片树叶拽落,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考验着世间上万物的意志力。那风越吹越狂,越吹越劲,犹如千军万马气势汹汹地齐头并进。它们越过高山,跨过江河,穿过城市与村庄。在排山倒海的撞击声中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音,似呜咽又似哭泣,让人毛骨悚然。这刚烈中的强劲看似强硬,又有柔软。它们也会穿过所有的空隙向前,像幽灵般从北面看不见的门缝里迫不急待地钻进屋子,再从南面的门槛下溜出去,并非要和房子拼个你死我活。那风走过河面,河水也发起抖来。卷不起浪花,便涟漪出一河的冰冷,寒冽到极致便将河封了嘴。

    随着尖利的哨音,树狂魔乱舞般摇晃,呼呼地喘着粗气似要断了的感觉。我想,若不是根深蒂固,成群成排,那些树一定会被风连根拔起。那些柴枝纸片、塑料物品,以及轻浮的灰尘等便没有那么幸运了,它们在东倒西歪中被西北风把玩得团团转,在天旋地转中去流浪。旅途中,它们也会趁机找个僻静处躲起来,只待西北风的离去。玩腻了这些杂物,西北风也会将它们塞到角落里,留下一个清净明爽的天地。扫除黑暗与肮脏,给世界一片明净,这是西北风的心声。就这,它还不满意,在离去之时,还将雪请来,粉装玉砌了整个大地,只为人间一片洁白。

    从童年一直找到中年,我都没有找到西北风的身影,而它的身形在我的心目中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高大。当西北风不再来时,雾霾便占据了天空。虽然冬天的荒芜依旧,但西北风却很难吹来,我不知道是这风和我一样上了年纪走不动了,还是被软禁或收买了,便不由得怀念那吹了千年的西北风,回忆起自己当年寻找西北风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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