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中国的文明产生于麦田,那么水稻便是将文明推向于灿烂的使者。自它入籍浙江余姚的河姆渡,从此,便像这片土地上的人一样,以其坚韧的性格,花开四枝,叶落纷飞,行走于大江南北,长城内外。
稻,在中国的历史就像它的名字一样久远。商代为“稌”,周代为“稻”,意为“以抛种的方法栽培的谷物”,这也是稻区别于其他四谷的特点。当然,它还喜水而生。
作为人类赖以为生的主要粮食,稻的繁衍可谓持续而辉煌。《管子·地员》中记录了10种水稻,宋代的《禾谱》对其品种及栽培技术进行了专业记载,而明代的《稻品》更是将其发扬光大,以致现在水稻品种达3万多。
稻离不开水,就像鱼离不开河一样。江南水乡,气候湿热,土壤肥沃,兼有渗透性,让稻子一年多熟,于是便有了鱼米之乡。虽然历史上,南方被认为蛮荒之地,可是稻的伟大,却让南方成为全国粮食的主要供应地。
不管是我国最东的城市抚远市,还是最西的乌恰市,亦或是最南的三亚市和最北的黑河市,都有水稻的踪影。顽强坚韧的性格,让稻在不同的地域都能择机而生,在不同的水域长出不一样的米。在南方它叫籼米,又叫南米、机米,体型细长,身材苗条,就像南方的人一样水灵;在北方它叫大米,又称粳米、硬米,体型粗短,长相圆润,就像北方的壮汉一样壮实。不管来自何方,也不管叫什么,都不影响稻在中国人饭桌上的地位。
当春光暖融了大地,和着解冻的河水一并入田的,还有那隐忍一冬的稻种。视土地如生命的农人,让一年中所有的农田都不会空闲下来,唯独秧田,仍然秉承着几千年前的休养生息制度,一年只种一季。休养一冬的秧田,深翻,细敲,钯平,如格子式规整,比玻璃还平,如筛过一样均匀。施过农家肥,洒上草木灰,再辅以化肥,这一种精心伺候,也只有秧田才能享受得起。在贵如油的春雨抚摸下,坚硬的种子发出了生命的强音,绿遍秧田。早晚看水,经风沐雨,秧苗出落得青翠欲滴,如列队的士兵,齐展展,直挺挺,英姿飒爽。
清水洗泥,立根重生。从秧田到稻田,看似简单的迁徙,却是秧苗的成人礼。在天光云影的水田里,它们站成了一行行一列列,竞相生长,灿烂磅礴。河水隔三差五地去访问稻田,使得秧苗的脚踝一直隐没于水中。夏日的暴风雨没有让秧苗倒下,反而促使它站得更加坚定。三伏天的高温没有束缚住秧苗的脚步,反而让它长的更加壮实。萤火飞舞,青蛙鼓腹,“稻花吹早香,风露千万亩”。那每一片叶子都是蓄积乳汁的海,那每一粒的金黄都包含着忍耐、坚守与汗水。收割、打稻、晾晒、扬场、碾米,稻的历程比任何一种谷物都要繁碎和复杂。所以,即使硕果累累,但稻子依旧知道谦卑。当金黄的稻谷碾成白米时,无数新的生命便真正地走进了我们的生活。
虽然稻谷的孕育蜕变充满了艰辛,但诗人们却化苦为乐。“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蛙鼓虫鸣中,扑鼻的稻花香传递给辛弃疾的是丰年在望。“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看着粮仓里堆满的稻谷,杜甫的眼里满是香喷喷的白米饭。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吃是人类的第一大事,所以中国人见面打招呼的第一句话就是,“吃了没”。于是,稻米便被心灵手巧的国人做成了各种美食。一碗白粥配些肉松酸菜,便是早餐。一碗白米饭就着各种菜肴,便成一顿午饭。
除此之外,还有泡饭、炒饭、盖浇饭等。过节时,还有元宵、年糕、粽子等。“一样米能养百样人”,国人硬是将普通的稻米做成了万般美食,丰富着人们的味蕾。
从“饭稻羹鱼”到鱼米之乡,一株稻子等待了二千多年;从稻谷变成白米,一粒稻谷经过了苦夏的历练。其实,稻谷不仅在于喂养了乡村和城市,还有滋养生命背后沿袭的轨迹,那是一种脱胎换骨的新生和启示。
(作者系中国散文协会会员,中国水利作家协会会员,陕西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