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08月14日 星期五
被改变的,可能不仅是中国科幻电影
□ 郑 军

    “科幻十条”公布后,业内奔走相告,纷纷在字里行间寻找扶持政策。然而我关注的却是写在宗旨里的那句话——坚持科幻电影发展正确方向!

    如果你还觉得国外科幻电影都是题材丰富、积极向上、并且观众如织,那你一定有很多年没关注科幻片。阴暗、晦涩、不知所云,只会玩技术的科幻片充斥国外银幕,观众也正在用脚投票。

    笔者以为,虽然国内科幻界言必称好莱坞,但是国外科幻电影早就在错误的方向走了很多年,并且已经被市场所教训。导致衰败的原因主要有两个:高概念模式以及负面未来观。

    高概念模式最早于上世纪60年代出现在美国电视电影界,他们要求电影主线能用几句话说清楚,这使得影视作品更倾向于主观编造,而不是关注现实,反映现实。

    高概念模式催生了IP市场,出现很多孵化公司。他们买下版权就是为了再交易,而不是拍作品,于是就要不断炒作这些版权。当迪士尼于十几年前迅速扩张后,又把造型要求引入高概念,要求在拍摄前就把玩具、纪念品甚至主题公园都设计好。电影主线不再是故事,而是各种可以交易的造型。

    历史上,高概念运作曾经是科幻电影的推手。这种模式更喜欢科幻和魔幻,而不是现实题材,前者可以衍生IP,而后者很难。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一大批好莱坞经典科幻片能够立项、出品、成功,都与高概念模式有关。

    然而,很多优秀科幻小说并不适于高概念模式。它们更多地讲科学,而不能形成造型。2014年有人统计,当时全球票房前一百部的科幻片,只有九部改编自小说,菲利普-迪克就占几部。可以说,外国科幻电影越来越和他们的科幻文学脱钩,并没有把后者积累的科学素材,或者所展示的科学精神搬上银幕。

    另一个负面影响来自悲观的未来观。科幻作品的精神内涵就是对未来的看法。早期科幻明快亮丽,积极上进,追求进步,重视科学价值,原因就是多出自乐观的未来观。中国直到80年代的科幻小说,基本也都在乐观未来观指导下创作出来。

    然而自1970年代开始,悲观的未来观在西方学界诞生,迅速形成影响。反映到科幻电影中,就出现了第一版《猿猴世界》《疯狂的麦克斯》《终结者》之类作品。如果说在当时,这些作品还有警世效果,能够催人反省的话,后来就成为套路,滋生很多东施效颦之作。

    对此,国外电影人已经有深刻反省。他们讽刺说美国电影正被一家玩具公司所绑架(指迪士尼),认为这种模式完全是反艺术。

    在2015年上映的《明日世界》中,过去的美国人积极向上,当代美国人消极悲观。电影呼吁,如果我们相信未来是悲观的,这种未来可能真会到来。

    迈克尔-克莱顿贡献过《侏罗纪公园》和《西部世界》这些顶尖IP。他在去世前最后一部作品《恐惧状态》里,将矛头直指商业媒体,认为这些人在散布悲观的未来观,原因是坏消息容易卖钱。

    前世界未来学会主席柯尼什作过总结:如果你喜欢未来,你就会对它感兴趣,就会关注它,研究它。如果你讨厌未来,你只想避开它,也不会关注它究竟会怎样。

    如今的外国科幻片恰恰反映后一类人的思路。他们并不关注未来,也不关注科技。他们认为今天人类的某种错误会放大五十倍,或者持续一百年。以这种思路拍成的科幻电影必然灰暗破败,消极无聊,更谈不上有什么想象力。充其量是铁皮机器人,或者连监控都没有的宇宙飞船,因为他们只会延用几十年前的陈旧概念。

    中国新时期电影市场是在2002年,由《英雄》开始启动。当年只有10亿票房,到去年增加了几十倍。所以,绝大多数电影从业者都在过去十几年入行。而他们所借鉴的,就是高概念模式,外加悲观的未来观。我曾经问一位科幻电影项目策划人,为什么你们在科幻片里设定未来,就只会写人类要毁灭?他说,他没看过相反的科幻片!

    这代中国电影人更是言必称高概念。我接触过一些科幻项目,概念图画了几百张,纪念品都做出一批,剧本居然还没有写。

    观察电影界本身,我看不到打破这些错误方向的力量,“科幻十条”来得正及时。它所要扶持的科幻片,必须“植根当代中国创新创造,把握科技前沿、传播科学思想、弘扬科学家精神,推动科学精神和人文精神融合,”恰恰是高概念模式,以及悲观未来观的反面。如果能落实,不仅会推出一批充满正能量的中国科幻片,甚至有可能让世界科幻电影进入新时代。这方面我很有自信,能避免科幻进一步走向没落的力量,有可能就出现在这片土地上。

    (作者系科幻作家,中国未来研究会常务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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