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则贤老师把他的新作《惊艳一击》拿给我看，仿佛不知道读书已经是很过时的事情了。我翻阅了一遍，有几句话想要说说。

    这本书的全名是《惊艳一击：数理史上的绝妙证明》，显然对应于他3年前出版的《一念非凡：科学巨擘是怎样炼成的》。只不过《一念非凡》的30篇故事强调的是物理，而《惊艳一击》的30篇故事更关注于数学。《一念非凡》讲的是物理学家如何发现大自然的奥秘，着眼于重现大师们在研究过程中灵光乍现的时刻，而《惊艳一击》讲的是数学家怎样证明世界的本质，致力于揭示严格数学证明中的关键之处。

    严格地说，我在上面对数学和物理的区分、对数学家和物理学家的区分，既是过于刻意的，也是违背作者本意的。《一念非凡》有一些研究物理的数学家；《惊艳一击》同样有一些讲究数学的物理学家。这其实反映了曹则贤老师一直的想法：“硬生生地把学问分成不同的学科是荒唐的，学习者不可自设藩篱！”他在这本新书里也说，“数学，物理，很难说一个不懂数学的人做的物理算是物理。”

    然而，数学和物理的区分确实也是存在的：《一念非凡》关注“发现带来的心灵冲击”，而《惊艳一击》强调“证明带来的心灵愉悦”。曹则贤老师是一名物理学工作者，却明显对数学特别是严格的数学证明非常敬畏，这不仅表现在他对“素数无穷多的证明”“尺规法作正17边形”和“五次代数方程无根式解”的赞扬，对“反射和折射问题”“速降线问题”和“电子自旋是相对论性质”的惊叹，还体现在他对“黎曼猜想”尚未证明的惋惜，以及对“费马大定理”得到证明却没有初等证明的遗憾（因为还没有普通人能看懂的证明），并在最后一章达到了最高峰。

    《人性的证明——波利亚教授不是变态》是唯一与《一念非凡》有所重复的一篇文章（《波利亚——本教授不是变态》）：数学家波利亚为了向一对恋人证明自己真的不是偷窥狂、而只是在瞎逛街，他提出并证明了随机行走的理论。在我看来，这哪里是“人性的证明”，根本就是“证明的非人性”啊。

    当然，我也能理解他的心情。在今天这个大科学和大数据的时代，新的重要发现似乎要么玄妙得渺不可及（比如说超弦和超对称的理论），要么是昂贵得高不可攀（比如说大型加速器的建造和引力波的探测），要么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比如说“一出洞来无敌手”的阿尔法狗），很多人都会怀念科学的童年时代：那时候，遍地都是机会，只要你拥有能力——每个人都有机会发现世界的奥秘，每个人都有能力理解严格的证明。现在，这些机会和能力似乎都已经是明日黄花了。

    但是，我也不太理解他的想法。现在是手机主宰一切阅读的时代，怎么还会有人读书呢？更不要说写书了。物理已经在一些地区的高考中被歧视了，物理已经在很多地方被中学生放弃了，为什么他还要写一本又一本关于物理的或者数学的科普书，居然还希望这些书能够让“中学生不畏其难，大学生、研究生谓其难，而专业研究人员或畏其难也。”

    也许只是因为，他还希望有青少年、有更多的青少年能够看到什么是真正的物理，什么是真正的数学。也许他还希望有人记得这句古老的话语：

    见贤思齐，见不贤则改之。

    （作者系中国科学院半导体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