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象万千
春季和秋季:惊蛰和处暑最“不解 ”
春季6节气中,除立春和春分外,还有雨水、惊蛰、清明、谷雨四个节气。雨水节气实际上却和雨关系不大,因为雨水节气既非雨季开始,也非节气中所降都是雨水,只是降雨比重增大而已,例如,北京全年最大降雪是在雨水节气之中。实际上,雨水节气的命名,据《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说,“正月节中,天一生水,春始属木,然生木者必水也,故立春之后继之雨水”。即雨水节气的命名是从“五行学说”来的,与气象学关系确实不大。
惊蛰节气的命名,据《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说,“二月节,万物始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可见惊蛰的命名和易经有关,也和气象学没有什么关系。但问题是这样命名却与大自然实况不符。因为四个古都惊蛰节气的平均气温仅7.2℃,尚属气象冬季,当地强对流天气季节尚未到来,初雷平均要到4月下旬(北京4月28日),距惊蛰节气最后一天也还有一个多月时间。所以蛰虫出洞并非因雷震,而是大地升温暖醒的,因为体温升高,消耗增加,便不得不出洞觅食了。而且,虫蛰伏地下,估计也是难以听见天上雷声的。
实际上,惊蛰本名启蛰,是因为犯当时汉文帝刘启的忌讳才改的。“启蛰”取名相对合理,因为并未指明蛰虫出洞具体原因,而“惊蛰”则是指明因雷声惊醒的。所以,据说唐代传到日本的24节气中的惊蛰,现在仍叫“启蛰”。
清明节气的解释,据《岁时百问》说:“万物生长此时,皆清洁而明净,故谓之清明”。这确实符合华北地区自然实际的,因为此时正是华北地区“春雨贵如油”的旱季,极少云雨,除了极少数沙尘天气外,天空确实明净。可是如果用到南方,江南却正是“清明时节雨纷纷”的季节。可见24节气确是诞生在黄河中下游地区,只符合当地的天气、物候。
谷雨节气的命名也有点费解。因为华北夏季风雨季要两个多月后才开始,谷雨节气雨水也不多,反而还是华北“十年九春旱”中的后期,所以才有“麦收八、十、三场雨”的农谚,即冬小麦有了农历八月、十月和三月三场及时雨,就能得到较好的收成。所以,谷雨实乃“谷盼雨”。如果用通常“雨生百谷”来理解,倒是合适的,但这已不涉及节气时令了。
最后到了秋季。秋季6节气中除了立秋和秋分外,还有处暑、白露、寒露和霜降。
白露和寒露比较符合当时当地自然物候,没有什么问题。霜降问题也不大,因为四个古都平均初霜日期确实出现在霜降节气之中,只是霜降节气名称本身,易被误会成霜和雪一样,不是在地面凝结,而是从天上降下来的。实际上,古人谁也没有看见过天上降霜的。因此我认为,如果理解为“霜的降临”而非“霜的降落”就比较合适。
24节气命名中问题最大、矛盾最尖锐的可能要数位于立秋之后的处暑了。 因为没有人能回答:既已立秋,为何还要来处暑(暑止)?既然设处暑,则恰恰说明“立秋”并没有真立秋。所以,如果说,立春、立夏、雨水,还可理解为春将到,夏将至,雨水将增多的话,那么,立秋之后再有处暑便是逻辑上解不开的死结,绝对矛盾。
这个问题难倒了历史上许多“英雄好汉”。作家肖复兴先生在他《中国节气》中说,“我一直觉得,在大暑和处暑之间夹着一个立秋,显得不那么对劲儿。虽说立秋之后还有一伏,但一个‘秋’字,总是和暑天是对立的。立秋意味着天气要凉快了,怎么可以将一个有些萧瑟之意的‘秋’字,夹在两个热气腾腾的‘暑’字之间呢?”他甚至提出了具体建议:“按照我固执且幼稚的想法,还是应该把处暑和立秋这两个节气的位置换一下,起码在字面上可能让人觉得更对位一些”。
作家任崇喜先生在他的《节气 中国人的光阴书》中诙谐地说,“明明立秋了,却不给秋的情思。按说应该先处暑再立秋的,这先立秋再处暑,怎么看都有点先结婚后恋爱的味道”。
作家狄赫丹先生在他的《感受时光》中甚至还替古人编出了这样的理由:“老百姓有个说法叫‘秋老虎’,就是立秋过后还要酷热几天,而处暑就是要把这只‘老虎’收进笼子了”。他认为,这样设,是古人的聪明。
其实,我认为,这既非古人的失误,也不是古人的聪明,而是无奈,是补救。24节气本非气象学而是天文学架构,只是在天文架构中放进了许多气象、物候和农事(节气)名,以更好服务于农事和人们生活而已。为什么说24节气是天文架构?因为两千年前的古代没有气象观测,没有气象学,所以划分季节别无他法,只能用天文学等分办法。如前所说,先定冬夏至,再定中点春秋分,再在其间中点定四立。这在现代天文学的天球坐标上,角度都是等分的,即四季都是等长的。也就是说,立秋的日期在那时候就已经固定好了的,没商量。天文学中的季节等长和气象学中的季节不等长的矛盾,决定了立秋节气必定固定位于气象夏季之中,所以才只能在立秋后加设处暑节气,以收拾夏局开秋局。可见,这确实是无奈,是补救。
现在,我们夏末天天念叨的“秋老虎”,根本不是什么“秋老虎”,而是实实在在的“夏老虎”。这个“秋老虎”是硬生生由天文架构人为制造出来的。问题是这种人为造成的矛盾有时会衍生出许多问题,例如,在闷热的立秋日吃大鱼大肉的“贴秋膘”习俗,会生出许多健康问题。
其实,古代农民最需要的是24个阳历日期,以掌握农事。节气名反倒只是节气相应的名称或符号,并不是最重要的。
总之,24节气是中华民族的伟大创造,为古人解决重要的衣食等生存问题,其功至伟。当然,在近现代,改用公历(阳历)后,再加上现在气象部门日益完善的农业气象服务,24节气的农业方面功能正逐渐淡化。但是,以24节气为骨干的中华岁时节令文化,正在世界上日益源远流长地发展。24节气存在命名问题,正如“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焉”一样,丝毫不掩它的伟大功绩和文化意义。何况,24节气本就是古人设计的为古代所用的天文架构,如果偏要从现代的气象学架构去看,“矛盾、问题”自然很多。(下)
(作者系中国气象科学研究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