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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那尽人皆知的春联名句:“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写的是除夕夜“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家族亲友共饮屠苏佳酿,以达到祛除瘟疫的目的。“屠苏”原本是一种阔叶草,南方民俗,在房屋上画屠苏草作装饰,房屋也叫做屠苏;住在屠苏房屋里酿的酒,叫作屠苏酒——后来泛指庆贺春节时居家团圆喝的酒。杜甫诗《槐叶冷淘》篇,就说“愿随金騕袅,走置锦屠苏”。
今年——公元以来的第34个庚子年春节,“屠苏”遭遇空前的瘟疫“新冠病毒”。封城闭户清净日,万家宅居好读书。我翻开《鲁迅全集》里的《病后杂谈》,看出些新意来。
都知道鲁迅是学医出身,下笔行文,认真且内行。他说:“我一向很少生病,上月却生了一点点。开初是每晚发热,没有力,不想吃东西,一礼拜不肯好,只得看医生。”
好家伙!就这几句搁今天,无论鲁迅在北京还是上海,甚或他南下广州路过了武汉,起码都得到“方舱医院”的“小楼成一统”了!
接下来,鲁迅写道:“医生说是流行性感冒。好罢,就是流行性感冒。但过了流行性感冒一定退热的时期,我的热却还不退。”
读到这一句,你心里是否“咯噔”一下,估计鲁迅要“隔离”到“火神山医院”去了?因为鲁迅在日本仙台学过现代医学,《病后杂谈》科学纪实地表达了他经历的这次病难:“ 医生从他那大皮包里取出玻璃管来,要取我的血液,我知道他在疑心我生伤寒病了,自己也有些发愁。然而他第二天对我说,血里没有一粒伤寒菌;于是注意的听肺,平常;听心,上等。这似乎
很使他为难。我说,也许是疲劳罢;他也不甚反对,只是沉吟着说,但是疲劳的发热,还应该低一点。”
鲁迅最后的“纪实”为:他又“好几回检查了全体……不过是每晚发热,没有力,不想吃东西而已……”这是鲁迅逝世前一年患“流行性感冒”的真实写照。至今,还很少有人重视上世纪30年代的“流行性感冒”,与20个月后鲁迅终因“肺病”辞世,有没有一定的内在联系?
这篇《病后杂谈》的末尾,鲁迅真切地希望朋友们移风易俗,改变丧仪礼殡的繁文缛节,提倡印刷、传播中华文坛典籍,承传雅俗共赏的优秀民族遗产。这使我感到过去研究“科学与文学”,疏忽了很多医药方面的文坛名作和作家社会实践。譬如:尽管《礼记》载:“傩,人所以驱疫鬼也”;《吕氏春秋.季冬纪》也说“腊岁前一日,击鼓驱疫”等,但真正的文坛名家写“疫情”,可能还得从曹植谈起。
所谓“才高八斗”的曹植,素来以“煮豆燃豆萁”的“七步诗”和《洛神赋》享誉文坛;却很少有人谈他的纪实短篇《说疫气》:“建安二十二年,疠气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或以为疫者鬼神所作。夫罹此者,悉被褐茹藿之子,荆室蓬户之人耳。若夫殿处鼎食之家,重貂累蓐之门,若是者鲜焉。此乃阴阳失位,寒暑错时,是故生疫。而愚民悬符厌之,亦可笑。”
这里讲的是东汉末年引发“黄巾起义”的全国性瘟疫;曹植能够认识到 “阴阳失位,寒暑错时”等病理机制,并嘲笑“愚民悬符”,具有朴素的唯物思想因素。他父亲曹操后来在“赤壁之战”中败北,也有连年“瘟疫”的影响。《三国志·武帝纪》就明确指出:曹操“至赤壁,与备战,不利。於是大疫,吏士多死者,乃引军北还”。像这样由“疫气”导致山河动荡乃至世事沧桑的文坛著述,还应该说说《水浒传》——其“第一回:张天师祈禳瘟疫,洪太尉误走妖魔”,开篇就写宋仁宗嘉佑三年,皇帝派洪太尉前往龙虎山,请张天师祛除瘟神——于是引出了一个个梁山好汉的故事。
在西学东渐之前,当然是仰仗中华民族的传统医药——中医,抵御病患瘟疫,守护炎黄子孙繁衍生息、民族康健数千年;而且从来没有出现过像欧洲“黑死病”或地中海“鼠疫”那样一次次死掉千千万万人而灭族亡国的旷世悲剧。扁鹊、华佗、葛洪、张仲景、孙思邈、李时珍等,历代杏林国手辈出,诗词典籍,史不绝书。
新中国成立以后,由于毛泽东主席和周恩来总理的直接关怀和指导,中医获得新生,在预防“脑炎”、“流感”等疫病中一再大显身手,硕果频传,成为我国医药卫生事业不可替代的坚实基础与健康屏障。21世纪初,屠呦呦教授荣获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正反映出某种社会主义特色和历史的必然。
在当前的“抗疫”斗争中,中医药同样发挥了巨大威力,获得举世称赞。有关部门开始在中小学普遍开设中医课程,真是功德无量的先见之明!我们殷切期待这种跨学科教育的知识超越和创新成功。回顾历史,几人晓得“赤壁之战”大火熊熊里,还有曹操为避疫祸而自焚战船的记载;展望前路,我们坚信并更加自信中华民族历经磨难、备受艰辛后的胜利与民族复兴的辉煌征程——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