彬彬畅言

    我从小就十分看重家庭。我儿时得到的教益，主要从家庭中来，我的个性和价值观的形成，首先源于家庭的长期熏陶。和谐互爱的家庭，勤勉自律的家风，都在潜移默化中滋润着我的心灵。从某种意义上说，我的父母以及每一位长辈，都是我的老师，他们言传身教，将做人做事的道理传承给了我，铸成了我今天的性格和品行。

    除父母外，对我影响最大的人，是我的三伯父和大伯父。

    三伯父作为当家人，受到全家人的尊敬，在我心里也拥有崇高的地位。童年时的我，木讷少语、内向好静，在大家庭中，年龄相仿的兄弟姐妹有七八个，在男孩里面，跟那几个聪明伶俐的兄弟相比，我是最笨的一个。我不仅脑子笨，长相也一般，身子胖墩墩，脸胖嘟嘟，兄弟姐妹们给我取了一个不雅的绰号——“细满肉猪”，并在一起玩耍时用来取笑我。为此，我十分自卑，总想躲着他们。

    我家每天早上要磨一担豆子做湘粉，白天还要碾一担白米送到城里的米店出售。磨盘和碾盘都靠牛拉转动，通常要安排一个小孩来赶牛。对活泼好动的小孩子来说，跟在牛屁股后转圈圈，一转就几个小时，实在枯燥无味。因此，我的兄弟姐妹谁都不愿干这份活，能躲则躲，躲不了也不好好干。只有我是个例外，安排我干，我就老老实实干，从不厌烦，从不偷懒。久而久之，赶牛就成了我的专职工作，我为了躲避兄弟姐妹们的嘲笑，也乐于担当此任。

    一次，兄弟姐妹们嬉戏打闹时，因为“疯”得太过火，受到三伯父的严厉训斥，还被罚跪在祖宗牌位前向祖宗认错。只有我一人未被罚跪。三伯父当着众人的面表扬我：“只有细满伢子沉静踏实，做事认真，将来一定有出息。你们这帮家伙成天只晓得疯，将来恐怕只会捡狗屎啊！”

    听了三伯父的话，我惊呆了！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兄弟姐妹中最没用的一个，万没想到竟能得到三伯父如此高的评价！这个场面和这几句话，给我稚嫩的心田留下了终身难忘的记忆，也彻底改变了我的自我认知，使我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信，对我人生的道路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大伯父对我的性格和价值观的形成影响也很大。当时，我家养了4头牛，每天下午都要把牛赶到离家十来里路的山上牧放，大伯父是牧牛者首席，而我是他的主要帮手。左邻右舍的农户基本上都是在同一时间将家里的牛往山上赶，长长的牧牛队伍十分壮观。大伯父是这个队伍中最年长者，而我是年龄最小的，一老一小，配合得十分默契。

    赶牛的路上虽然比较辛苦，牧放的过程却是轻松愉快的。牛在草坡上静静地吃草，偶尔也会抬起头，“哞哞”地叫几声，仿佛在呼朋唤友。而我们这一老一小坐在草地上，一面享受着自然风光，一面轻松地说着话。大伯父很会讲故事，记忆力也很好，他给我讲过很多故事，包括《钻木取火》《后羿射日》《愚公移山》《精卫填海》等神话以及《聊斋》的故事。

    我最喜欢听大伯父讲《聊斋》。他把那些狐精鬼怪讲得十分生动，而且反复说狐精鬼怪的确有，一个人干了好事坏事，它们都知道；它们对好人善良，对坏人就不一样了，会把坏人缠死。所以，大伯父时常告诫我，做人要时刻想到“举头三尺有神明，人不知道天知道”，一定要多做好事，不做坏事。

    一次，我好奇地问他：“哪些事算好事，哪些事算坏事？”他沉思片刻，回答道：“好事坏事的标准，就是八个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我听不懂，就问：“什么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大伯父回答说：“就是自己不喜欢的事，不要对别人做。好比说，你不喜欢别人欺负你吧，那你就别去欺负别人。自己不喜欢的事，对别人去做，多半就是干坏事了——即便事情不那么坏，也说明心地不好。如果能做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算一个好人了。”

    他还语重心长地告诉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你太公（曾祖父）坚持了一生的原则，也是我们苏家的家规，你一定要牢记在心啊！”

    从此，我牢牢记住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8个字，并将它当成一生做人做事坚持的信条。

    （作者为长沙市退休耄耋老人，探过矿，教过书，经过商，著有《活好》《活明白》《筑梦人生》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