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适逢“五四”新文化运动100周年，也是《太白》杂志创刊85周年；“赛先生”作为上世纪20年代的思想文化旗帜，对风云变幻的“五四”运动及其后中国左翼文化和现代社会发展影响深远。抚今追昔，睹“刊”思“文”，尤其值得回顾的是红色文化催生并滋养中国“科普”民族化、本土化的历史深情。

    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左翼文化“科普”工作源头，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30年代“左联”成立后，创建“文艺大众化研究会”时期。当时出版了《大众文艺》半月刊，并多次组织讨论，积极致力于文学的大众化普及工作。1934年8月，在鲁迅、茅盾等人支持下，由早年译介《共产党宣言》名重于世的陈望道创办了《太白》杂志；着力培养新人，倡导科普创作。这是考察中国科学传播史和现代文艺运动不应疏忽的一个意味深远的历史现象：当年在欧洲大地“徘徊”的那个共产主义“幽灵”，还伴随“赛先生”的“五四”春风，直接启动了神州大地的“大众化”征程。

    茅盾在1935年5月《文学》第4卷第5号特意发表《科学的和历史的小品》专论，指出由《太白》杂志大力倡导“科学小品”，不仅“是用故事的形式演述科学的知识”，还是一种大众化的“阶梯”，因而是“非常切要的”。陈望道曾说明刊物取名《太白》的理由：一，“太白是白而又白，比白话文还要白的意思”；二，“太白二字笔划少，符合简化的原则”；三，“太白星在黎明前出现时，名启明星，表示天快亮了”。就是在这样一个时代政治背景鲜明，文学性也非常突出因而鲁迅、茅盾“十分赞赏”并大力支持的刊物上，“科学小品”如春芽破土，一枝独秀，为30年代中国文坛开辟出一片风姿绰约而思想蕴含又相当丰富的独特艺术景观。直到抗战时期茅盾去延安，在相关教学培训的课程、讲座及报告里，还安排、采用了这方面的很多内容。这也成为今天“科普”研究的又一革命化、民族化、本土化“创新”的肥田沃土。

    《太白》创刊号上，发表了柳湜的《论科学小品文》和鲁迅三弟周建人、贾祖璋、顾均正等文坛新秀写的示范性作品。柳湜的文章旨在倡导并帮助大家理清、明确科学与小品文的几个关系。他指出“科学小品文是科学与小品文在大众的实践生活的关联中去联姻的”，从而纠正了把科学的系统性、理论性与小品文的简练灵活分割对立起来的看法；尤其是紧紧抓住“大众的实践”这个时代主潮思想制高点，作了精辟的论述：“目前大众需要科学知识，科学需要大众化。而大众实践的生活不许可有长闲的时间去从事科学研究，去读大本头的科学书……他们需要取得一些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的知识 ……大众在现状下接受科学的赐与只能是一点一滴的，我们自然也只能是适应这种需要”。

    接着，柳湜又进一步指出“科学文的谨严性”，也“不是摆出森冷的面孔，而是明晰，缜密，逻辑上的谨严并不反对显豁与趣味”。在具体的创作方法上，柳湜“希望自然科学家和社会科学家与小品文作家切实地取得合作”； “放弃科学家的语言，极力采用大众常用的语汇”，同时，“还应加上一点幽默，尽量采取各式各样的形式”，这样，“不仅小品文吸取了有生命的内容，同时科学也取得了艺术的表达手段，艺术的大众科学作品于是才能诞生。”

    《太白》创刊号的这篇文章，是左翼文艺运动关于“科普”问题的认识发展与深化，也是红色文化具体指导“科普”创作实践的宝贵理论探索。其独特贡献在于第一次明确地把“科普”内容引入中国文坛，扩大了创作题材领域，奠定了科技传播富有思想活力的创新方向；也为繁荣中华民族生活文化、开启并培养科学思想的想象力、原创力和竞争力，提供了一个崭新的精神资源增长点。

    由于《太白》的理论倡导和包括科技工作者在内的一致努力，到1935年春，科学小品的创作已获得初步丰收，并在社会上产生了相当广泛、深刻的影响；还扶持、培养出中国现代文坛第一批科普创作骨干。

    本世纪初年，中国科学院研究生院的《现代作家研究》教学工作中，收到学生——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张劲硕同学的网络电函。他认为应把一些科普作家也归入“现代作家研究”中去，比如周建人、高士其、贾祖璋、顾均正等；他甚至提出有必要写一部《中国科普文学史》。他提到的几位，都是左翼文化和《太白》杂志培养成长起来的科普名家。现在，张劲硕先生已经是科普领域成绩卓著的著名专家。抚今追昔，恰好说明：红色文化播下的五四新文化“科普”幼苗，历经时代的风雨，根深叶茂，树大成林；当年红色“科普”的文化薪火，正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的历史新时期，发扬光大，世代承传。

    （作者系北京大学文学博士，南京大学博士后，历任中国科学院副研究员兼《科学对社会的影响》副主编，山东大学、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教授，完成国家及省部级课题多项，著有《科学与现代中国文学》《中外情报史》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