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2日,“大熊猫主题书籍分享会”在国家图书馆举行,本文作者应邀作创作分享。 周孟棋 摄 |
上图为当年的大熊猫“姬姬” |
上图为按照“姬姬”形象设计的WWF会旗会徽。 |
□ 谭 楷
1958年5月,奥地利商人海默·德勒从遥远的肯尼亚内罗毕运入中国3头长颈鹿、2头犀牛、2头河马和2头斑马,与北京动物园换得一只大熊猫,就是鼎鼎大名的“姬姬”。这是他历尽千辛万苦,经漫长的谈判,终于办成的一件令西方传媒关注的大事。然而,往后却还有更大的周折。
一个荒谬的决策
鲜为人知的是,在购买熊猫之前,海默先生与美国一家动物园草签了协议,一旦大熊猫到手,就以25000美金售出。这在当时来说,真是一大笔钱。谁知,当时中美对立,美国政府严禁与中国做任何生意,哪怕转手的生意也不准,就连深受美国人民喜爱的大熊猫也禁止入境。现在看来,此决策非常荒谬,但谁也没法改变它。
乐极生悲的海默先生只好带着“姬姬”在欧洲巡展。“姬姬”的风采令英国人着迷,人们潮水般涌入伦敦动物园。一家大公司赞助了10000英磅,让“姬姬”永远属于伦敦动物园。
1960年,“姬姬”开始发情,动物园慌忙筹划“姬姬”的婚嫁。北京动物园婉拒了伦敦的请求,而莫斯科动物园的“安安”正值壮年,英国与苏联,虽说冷战多年,敌意很深,但说起大熊猫,还能坐下来喝下午茶。一场马拉松式的谈判很快开始了。
谈判3年,“姬姬”三次发情,却没能找到如意郎君。每当发情,“姬姬”总是食量锐减,烦躁不安地在圈舍里转圈子,只好给它注射镇静剂,让它安静下来。
负责动物管理的莫里斯博士一肚子怨气,又觉得很可笑:英国与苏联双方争执的焦点,竟然是产下的幼仔该归谁所有?谁该拥有第一胎?这真如西方谚语所说:“先数鸡,后孵蛋”。谈了3年,终于敲定了一个双方能接受的折衷方案。
值得一说的是,1961年,世界野生生物基金会(WWF)成立,全世界的动物专家一致同意,以大熊猫图案作WWF有会旗和会徽。WWF当仁不让地促成英国和苏联达成协议。
1963年2月,莫里斯博士飞赴莫斯科,为“姬姬”远嫁做准备。
突然插入“间谍案”
莫里斯在莫斯科紧张工作了数日后,终于获得了自由行走的机会,离开宾馆,到红场去走一走。
太阳像一块燃尽的灰白煤饼,没有丝毫热力。气温是摄氏零下30度。尽管博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鼻子和双眼,仍然感觉到锥心刺骨的奇寒。只走了十几分钟,鼻尖就被冷空气刺得生痛,浑身的热气正被吸走。他驻足四望,寻思着是不是该叫一辆出租车时,一眼瞥见了那个一直尾随着他的瘦高个男子。
在宾馆大堂,那个瘦高个男子似乎在看《真理报》,却不时抬头扫视四周。博士走过大堂,凭动物行为研究者的直觉,就觉得那瘦高个肯定是“今日伴侣”。果然,博士一出门,瘦高个就粘上来,不远不近,不即不离地吊着。
那时,英国间谍“007”系列电影尚未炮制。借用这个艺术符号来说事,莫里斯应该说:“哈,我成“007”了!空气中,到处是眼睛,眼睛。难道我是玻璃窗里的动物,一举手一投足都让人看得一清二楚?”博士生气了,他突然加快脚步,钻进红场旁边的百货大楼,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那个瘦高个发现“英国间谍”跟丢了,肯定会惊惶失措,急得跺脚——想到那模样,博士暗自笑了。但是,博士的笑纹尚未在嘴角漾开,一只手重重拍在他的肩上:“嗨!”
一位面带雀斑的小伙子挤到他面前,做了个禁声手势。他四下张望了一下,压低嗓门问:“你是英国人吗?”
博士大惑:这个雀斑小伙子怎么会知道我是英国人,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很想知道他要做什么。
雀斑凑过来说:“我手上有秘密工厂的图纸,你有兴趣吗?”
博士立即明白,这小伙子把他当作“007”了。他想起英国驻苏大使馆彼得·布尔先生的告诫,你一踏上苏联的国土就处于严密的监控之中,一言一行,小心为妙。他的第一反应是挣脱雀斑的拉扯:“谢谢,我对此没有兴趣。”
雀斑哪肯松手,急忙说:“你不明白,这个保密工厂的计划有多重要,你跟我来吧。”
博士果断地一甩手,大步冲出百货大楼,雀斑紧跟着走了一程,见博士没有丝毫犹豫,便不再纠缠下去。
当天,莫里斯见到彼得·布尔。莫里斯急于向布尔讲述从宾馆到百货大楼的“奇遇”,布尔却叫莫里斯别吭气。布尔让他上车,跟他走到一块空旷地。布尔确认他们的耳语无法被窃听之后,才让莫里斯开口。听罢莫里斯的“奇遇”,布尔说:“这是陷阱!最近,我国抓了两名苏联间谍,克格勃急于抓一个英国间谍进行交换。你要是咬了小雀斑的诱饵,肯定会被克格勃当场拿下。”
莫里斯惊出一身冷汗。为当好“姬姬”和“安安”的媒婆,他付出了多少心血,没料到克格勃险些让他变成“007!”
“跨国婚姻”失败
1963年3月,“姬姬”乘坐英国皇家空军经改装的专机,飞向莫斯科。这在冷战时期,简直是了不起的和平之旅。
不知是不是东西方多年冷战影响了动物的情绪,一见面,新郎新娘便冷酷地盯着对方,龇牙咧嘴,绕着圈子。最后终于大打出手,饲养员不得不将他俩强行分开。
为了让“姬姬”适应新郎和新环境,英国方面同意让“姬姬”留下。秋天,伦敦动物园的一彪人马飞抵莫斯科,让“姬姬”和“安安”再次合笼。
动物学家们瞪大了渴望的眼睛。为防止意外,木盾牌、水龙头、麻醉枪备齐。热情的“安安”汪汪叫着,对“姬姬”紧追不舍,试图来个俄式大拥抱;但“姬姬”如同英国贵族般矜持,嗯嗯叫着,只要“安安”一靠近就发出怒吼。“安安”有限的耐心很快耗尽,垂头丧气地在坐在墙边喘息。
夜幕降临。动物学家又一厢情愿地期待“安安”和“姬姬”趁着黑夜燃起激情。他们苦等了一夜,除了听见“安安”和“姬姬”的此起彼伏、粗大鼾声的“二重唱”,一无所获。凌晨时分,精神抖擞的“安安”再次发起进攻,他已经爬到“姬姬”背上,抓住了“姬姬”的后颈窝,阳具已勃起,“姬姬”虽然没有强烈抗议,却用又肥又厚的尾巴护住了阴部,让“安安”功败垂成。
是不是“姬姬”缺乏性知识,不懂得如何做爱?在整个蜜月期,“姬姬”对“安安”都是冷漠、凶狠,毫无“性趣”。而令人不解的是,“姬姬”多次将臀部抬起,对准饲养员,做出“请来交配”的姿势,让人十分尴尬。莫里斯分析,这是因为多年的人工饲养,发情时没有得到满足,使“姬姬”迷醉于“人兽恋”——“姬姬”太可怜了!
英苏双方都不愿意承认失败。最后一次是1968年9月11日,从莫斯科起飞的专机载着“安安”,到伦敦回访“姬姬”。急于求成的动物学家给“姬姬”注射了催情素,还让“安安”一直呆到第二年5月,结果仍然是“捆绑成不了夫妻”。一场“跨国婚姻”终于以失败告终。
1974年夏天,14岁的老处女“姬姬”在孤独中死去。3个月后,老鳏夫“安安”溘然长逝。
惟一让人欣慰的是,WWF主席、英国的斯科特亲王曾一睹“姬姬”芳容,他按照“姬姬”形象精心设计的熊猫图案作为会旗会徽,传遍全世界,成了地球的LOGO。那是冷战中最冷的,东西方剑拔弩张的岁月,出身于红色中国的大熊猫能光荣地成为会徽,说明大熊猫让人们超越了对立与仇恨,是全世界认可的美的形象。 (上)
(作者系中英文版《大熊猫》杂志执行主编,《科幻世界》原总编辑。深入大熊猫保护与科研领域38年,著有《我是大熊猫》《熊猫故事》等多部大熊猫题材的文学与科普作品,诗集《星河·雪原》、小说集《西伯利亚一小站》、报告文学集《孤独的跟踪人》等5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