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堂内外

    如果你问别人生物是什么，有可能得到各式各样，甚至各说各话的答案。但是据我所知，最妙的答案莫过于“会死之物”。想必任何人都无法反驳这个定义，这就是逆向思考的威力。同理，如果你问别人科学是什么，同样会得到五花八门、莫衷一是的答案。不过我们仍然可以采用逆向思考，将科学定义成“能推翻的学问”。

    这个定义乍看之下简直不可思议，却获得当代科学家几乎一致的认同。有趣的是，提出这个定义的人并非科学家，而是20世纪著名的哲学家波普尔（1902-1994）。这就意味着在100年前，科学家对于科学还没有一个公认的明确定义，对现代人而言，这实在有点难以想象。

    波普尔发明的科学定义不太容易理解，所以我们不妨再做一次逆向思考，先想想“不能推翻的学问”究竟算不算科学。为了便于说明，故意考虑一个极端的例子：“因为你会生病，所以你生病了”这样的说法是绝对无法反驳的，然而这种“若A则A”的叙述一点也不科学，只是逻辑游戏罢了。推而广之，“不能推翻的学问”都有自圆其说的特性，因此顶多只能证实，无论如何不能证伪。

    谈到证实，大多数人（包括20世纪之前所有的科学家）都坚信它是检验科学的唯一标准。且让我们举个简单的例子，来说明这种信念是多么没有根据。古人相信月食的原因是天狗吞月，必须敲锣打鼓才能赶走天狗，让圆圆的月亮重现天际。于是几千年来，我们的祖先都在证实这个理论，而且果真屡试不爽！

    不过仔细想想，天狗吞月这个理论其实很容易被证伪。只要在某次月食的时候，大家都沉住气别敲锣打鼓，看看月亮会不会永远消失，而结果当然可想而知。因此根据波普尔的严格定义，天狗吞月算是一个短命的科学理论──在进行证伪实验之前，它是个具有罩门(因此可能被推翻)的理论；而在实验之后，它就变成遭到推翻而必须抛弃的科学理论。

    千万别以为这只是无聊的文字游戏，要知道，当今任何一项科学理论都和天狗吞月有相同的性质；它们绝对不是永恒不变的真理，通通都是有罩门的、能推翻的、具有可证伪性的学问。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就是最好的例子，过去100年来，科学家想尽各种方法检验相对论，正是因为它有可能被推翻。不过“能被推翻”并不代表“会被推翻”，经过上百年的检验，相对论迄今仍旧屹立不摇。所以科学家乐意承认相对论是个“优秀”的理论，但绝不会称之为“正确”的理论。这是因为相对论的罩门永远存在，永远有可能被未来的某个实验推翻。

    科学家辛辛苦苦提出一项理论，它却注定不是永恒的真理，必须具有供人攻击的罩门，这或许会让你觉得有点悲哀。然而正因为如此，科学才能避免故步自封，才能不断自我超越，才能永远创造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