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是当今中国人使用最为广泛、频繁的词汇之一。但是，要弄清什么是科学这样一个问题，看似浅显，却又十分深奥。最近，我有幸读到吴国盛教授的新著《什么是科学》。这是我所读到的最为深入浅出、最能懂得理解，并几乎可以消弭我对“科学”问题的一些疑惑的好书。

    本书中，他以科学史的手法梳理了西方和中国的相关历史事实，同时渗透着科学哲学的语言、理念和精神，从而厘清“科学”概念的意义及其发展变迁的进程。

    这里仅举吴教授对现代科学在西方的诞生为例做点简要说明。古希腊文化经以苏格拉底、柏拉图为代表的传承，到亚里士多德建立了演绎的、探究事物内在本性的、“自由”而非实用的理性科学。其实，基督教还是比较包容的，它允许教权与王权并存，所谓“耶稣的归耶稣，恺撒的归恺撒”，这样以自由研究学问为主旨的大学能在教权和王权的夹缝中生存繁衍。而后基督教还不满足于“相信”上帝创世，而追求用理性来加以“证明”，从而使古希腊理性科学的地位极大提升，并产生了中世纪的经院哲学，再经过“唯名论”革命，给人留下了自由探究的无限空间，从而使“现代”科学自由翱翔。

    这种革命还使人取代了上帝成为万物的中心，大大张扬了人的主体性，产生了渴望实现自我的自由意志。文艺复兴时期笛卡尔的名言“我思故我在”和培根的名言“知识就是力量”体现了他们在希腊理性科学“求真”的基础上添加了“求力”的意志，并导致了“人类征服自然”的狂大抱负，使现代科学增添了一种“有用之学”的成分。

    另一方面，人们还能够对自然进行数学化和机械化的描述——世界图景化。其结果是复杂的自然客体的本性可以被分解为数字和几何图形来加以破译，还原为不同的物质和运动来加以解释。这样，“自然”就会被分门别类地进行探究和“拷问”，从而使现代数理实验科学真正成为了“分科之学”。

    其实，“科学”不仅仅只是上述现代科学的主流。它还有被本书作者称之为“另类科学传统”的一面——博物学。吴国盛教授也从辞源考证出发，对这种科学传统的意义和功能做作了深刻的阐述，并做出了一个“科学”的谱系图。作者梳理了中国“科学”，说明与西方语境下的“中国古代无科学”相反，“中国古代有科学”，那就是博物学（自然志）。他提出以博物学的眼光来重建中国科学史，并且从天地农医四个方面对中国古籍的相关记载做了梳理，指出了中国古代有世界上最全面的日食和新星与超新星的观察记录，它们对当代天文学仍有重要参考意义。

    同样，中国古代对地学也有详细的现象描述。但是，彼时中国学者，却未能将自然事物的现象和表观规律与其内在确定性联系起来，反而按照“天人合一”的思想，将它们作为祥瑞与灾异的标志，而与上天对统治者发出奖励与惩罚的信号相联系。

    综上所述，“科学”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多样化的概念，要用简洁的语言将它归纳为一个明确的定义是十分困难的。然而，读了本书对当下的中国人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一、科学在中国被接受是由于救亡图存、富国强兵的功利主义需要，缺乏“求真”与好奇等科学动机，从而难以使科学在本土生根发芽。二、源于西方的现代科学也会给人类造成生存危机，如生态破坏、环境恶化，西方人已经有了危机意识；而作为外来文化，中国人却很少有这种危机意识，反而使科学万能的科学主义盛行，这对中国的发展将构成极大威胁。三、正确认识科学的涵义及其变迁，使我们对中国传统文化有一个真实的了解，知道它有什么、缺什么，从而在中西文化融合的基础上，发展自己新文化。

    文/王义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