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石油工程公司  吴芙蓉

  喜欢雪纷纷扬扬的，落进我的脖子里，粘在脸上，睫毛上，融化在手心里，落满了全身，落在故乡四合院由高而低的瓦屋顶上，落进院落里，落在不远处的菜叶上，悄悄地覆盖了故乡的原野，覆盖了我童年的时光。

  雪是童年的美丽回忆，多少年过去了，我站在雪野里，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一份莫名的心痛依旧清晰。多少年了，再也没遇见那么大的雪了。雪在我的童年里种下了蛊，总在纷纷扬扬的雪天里适时而动。年年的雪天里，我都看见雪灿烂的笑脸，露出洁白的牙齿，回忆依旧没有随着记忆一起长大，我也是。外婆家院子里大雪迷茫的那个下午，雪落无声，冰冷地钻进衣领里，寒冷一直渗进了骨头里，但我没有任何感觉。雪的身姿在我的追逐声中缓缓飘荡，我终于握住了雪的手，他的手好冷、好冷啊，冷得我打了个寒颤。他就任凭我的握捏，只是淡淡的微笑，他笑得我们之间的飘雪都融化了。多少年了，这个场景反复在我的梦里出现，背景依然还是熟悉的乡间小路或故乡长满翠绿的山坡田埂。从上而下，山坡逐渐放缓，这时我会仰着头凝望天空，表达着对季节美好馈赠的感激，记忆中的思绪也纷纷应和，思绪在脑海深处此起彼伏。霎时间，小伙伴们的欢叫声将我拉了回来，暂时搁置了所有的思绪，看小伙伴们在大雪中相互追逐、堆雪人、打雪仗，欢笑声连连不断，此起彼伏响彻整个山坡，一些时候，午睡的昆虫也听到了，它们就从洞里好奇地探出头来，却不料被这寒冷又给逼回暖暖的洞里了。我不跟小伙伴玩游戏，一会儿看天，一会儿望远山。常常觉得自己轻飘飘的，顺着山坡滚下去，草地绵软极了，我象一片雪花，草地上连压过的痕迹都没有……就这样我和雪在大雪中嬉戏追逐着。

  我喜欢坐在故乡的山坡上发呆，看着远方正在发生的故事。故乡的山其实不能算是山，山梁上一片坦途，叫山梁更准确。我望着沟壑对面的山梁，云霞和着雾气一点点升腾，哪里有多少我尚不知晓的人和事啊，雪会在哪一片山梁下落脚吗？想到这里我就陷入了痴痴的假想中。朝霞从东天一点点抖擞出来，染红了云朵，染红了山野，染红了村庄。天空那牛啊、马啊、狗啊、河流啊的云块都生动起来。慢慢地霞光万道，山风拂在身上，贴着肉，沁凉地舒服。我的身子变得越来越轻，已经飞进霞光万道里。我看见两只公鸡在竹林边啄来啄去，战争异常惨烈，鸡毛四散飞落，旁边的母鸡们却熟视无睹，咯咯咯叫着，低头在草丛里觅虫子；黄昏时分，小伙伴趁田婆婆不注意，偷偷溜进南瓜地里，割掉了田婆婆看护一个夏天的青草；对面的山林里，传来伙伴们嬉闹的笑声……我越飞越高，身心说不出的轻松。我又看见了雪，雪朝我微笑着，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还有跟在他身后奔跑，总也没有长大的我。渐渐地，眼前的影像迷蒙在纷纷扬扬的大雪里。

  青春里，在那个雪天，不顾一切的我奔向茫茫雪野，奔向彻寒的严冬。四野静谧安详，只有雪，轻盈地、不由分说落在我的身上，落进脖子里。雪覆盖了一切，回望身后深深的脚印，我突然安静了下来，心一点点被拉疼。在漫天飞扬的雪里，过往的记忆一点点浮现在眼前，沉睡在时光里的微末细节。那个坐在山坡上看流云忘记了回家的少女，她曾经多少次小心翼翼的路过，只为了看一场并不精彩的电影，深夜里，她提心吊胆走在回家的山路上，许多个周末，她痴痴地望着路口，希翼能看见心中的他微笑的走来……一些当时并不觉察的美好正在一点点聚集，然后冰冷地远离，就在这漫天飞扬的大雪里。我忘记了身边欢呼的人群，俯下身，握住一团冰冷。完全被大雪覆盖的树上垂着一根根晶莹的冰凌，照着我瘦仃的身影。我走进了粉妆玉砌的童话世界，欣喜和着冰冷裹挟了思索。成长的迷顿，生活的艰辛，前路的迷茫。我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谛听这静谧的内涵，一份噙着无限痛楚的尖锐喜悦自心底涌起。大雪无痕，岁月无痕。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场雪。雪——在纷飞，飘向未知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