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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种笔记
任崇喜
夏至过后,阳光浓烈,炙烤着每一寸皮肤,蛙声与稻香交织,流水与荷花相映。大多数草木,接受充足的阳光,沐浴酣畅淋漓的雨水,换上浓绿的新装,葳蕤无比。繁荫深处,一切忙着走向繁盛。
夏枯草,“不与众卉俱生,不与众卉俱死”,属于草木中的另类。夏枯草,将万物蓬勃抛在身后,走向生命的枯萎,毫无牵念,决然而决绝。夏枯球、夏枯花、六月干……这些别名,道出了它的终结之季。
我喜欢它的另一个名字:牛耳朵。夏枯草“生平泽……处处有之”。冬至过后,它便会长叶,与旋覆花的叶子相似。它对生的两片叶子,像小牛犊的耳朵,长满绒绒细毛,并高高对称矗起。野生的夏枯草,高不盈尺,淡紫色的小茎,直立,布满荒野田畴。
夏枯草喜水。在高地或干燥的地方,夏枯草长得瘦弱,没有水的灵性。在溪畔或潮湿的地方,阳光充裕,它长得肥嫩而粗壮,野头野脑地疯长,不管不顾。
夏枯草的骨子里,有一种火热和绚烂。
夏枯草的花,细细小小,长穗状,一簇一簇的,聚集在花茎上,亲密无间,偎依在一起。紫蓝色的花,花萼宛若金钟,边缘有波状粗齿,花冠白色,管钟状,分上下两唇,好似能开口说话。并不打眼的它,在风中低语,又仿佛天穹中喜欢眨眼的星星,闪烁着点点光芒。成片的夏枯草,在花开季节,连绵不绝,集结起来蔚然壮观,而且富有气势。有风吹过,花浪逶迤远去,鲜亮似锦如缎,柔软而富有意味。
在开花的时候,它的轮状花序,密集成顶生花序,如同穗状。枯萎后的花序,看起来更像小麦穗或者小棒槌,所以又有麦穗夏枯草、棒槌草、棒柱头花等别名。
它为何选择在盛夏离开?在传统的阴阳理论中,夏至阳气生发到极点,虽盛却已经失势,有阴长阳消之象。
“禀纯阳之气,得阴气即枯,故逢夏至梗枯也。”到了夏至,夏枯草内部的热能消耗完毕,生命枯萎,夏枯草也因此得名。
“夏月盛热,欲裸其身;冬月盛寒,欲著复衣。”生命体的刚柔,原本可以转换。有张有弛,为文武之道。至刚则易折,想来,夏枯草不懂这些。
夏枯草性寒味苦,成就了它的药用名声,而且“茎之苦不及叶,似宜多用叶,四月采收,五月枯”。东汉时期的《神农本草经》,已有关于夏枯草的记载,当时它有夕句、乃东的别名,“主热瘰疬、鼠瘘、头创、破症、散瘿、结气、脚肿、湿痹、轻身”。据说,明代郑和七下西洋,必带江宁夏枯草,馈赠海外官商。
在凉茶的制作过程中,夏枯草的角色极其重要。取其半干燥果穗入药,可清火明目、散结消肿。夏日里,暑热难耐,汲一口清冽凉茶,贯穿喉咙,直抵心扉,沉浸在浓酽的清凉里,会让人想起夏日清晨草尖悬而未滴的露珠,甚至包括那些春日般的美好,尽管已不可追。
除药用外,夏枯草还可食用。姚可成在《食物本草》说,“夏枯草,味辛苦,寒,无毒……嫩苗渝过,浸去苦味,油盐拌之,以作菹茹,极佳美”。《救荒本草》说,“采嫩叶煠熟,水浸淘去苦味,油盐调食”。
在民间,有夏枯草忌铁一说。无论入药还是食用,最好不要用铁器,应用手亲密接触夏枯草。在杂草丛中,它的面目容易辨认,扎的根浅,用手轻轻一拔,就可拔掉,免了刀割之痛。
夏枯草的花语:负责尽职,是非分明。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从它短暂的一生历程中,我们会明白很多生命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