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渊杂谭

陈 曦

    “从前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辈子只够爱一个人……”木心诗歌中缓慢的田园生活已逝。今天的生活工作节奏再也难以慢下来，视线所及处处都拼尽一切、全速前进：快餐、限时配送影响着人们的热量摄取速度和方式，新能源车、高铁带来了人们长途出行的效率提升，那句“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的传统谚语已然失效，被大口饕餮和日行千里取代。

    文化娱乐领域同样慢不下来。媒体调查显示，在18到40岁年龄段的受访观众群里，平时使用倍速观看视频的接近七成（67.38%）。年轻人拿着平板电脑开着倍速播放，一晚上刷完十几集二十集不在话下。有人更总结出了追剧攻略：提前熟悉主要剧情、人物关系，在微博捋一遍剧情，然后通过视频网站二倍速播放+只看重点，花追一部剧的时间能追好几部剧。

    商业操作趋向总是“顺流而下”，各大网络视频平台和播放器软件纷纷上线了“倍速播放”功能，1.25×、1.5×、1.75×、2.0×足以熨平最“心急火燎”的追剧心理需求，更贴心地开发出“只看TA”的粉丝播放选择。仿佛人们并不在意伴随着镜头加快切换，演员动作像提线木偶，台词听起来像出自机器声线，在倍速快进模式下，一切都失去了表演细节带来的艺术张力，换来的是迎合大众赢得的收视率、流量和注意力经济。

    如果把视频剧集看作是一条完整的信息河流，倍速播放就意味着要损失掉河流两岸的很多风景。需要甄别的是，舍弃掉的到底是必要信息还是冗余信息呢？

    从艺术价值角度看，经典剧集作品无论获得怎样的好评，拿下多少国际大奖，许多人仍然选择倍速播放。这种新的观剧形式，确实充满了浮躁与走马观花的心态。随时互动的“弹幕”，无处不在的“打赏”，“3分钟看电影梗概”等，都成了这种心态的最好体现。

    如果是情节拖沓冗长、结构松松垮垮、顾左右而言他的“注水剧”，倍速播放当然具有合理性，这一功能让用户对注水垃圾剧情有了过滤和部分忽略的选择权。简言之，只要剧集市场还存在着“大水漫灌”，倍速播放就是一种恰当的追剧选择。

    私人时间减少是年轻人采用倍速播放的另一个主要原因。闲暇时间越来越碎片化、追剧时间越来越短，四十集乃至七八十集显然太长。数据显示，目前短视频的用户总使用时长已经达到赶超长视频的临界点。随之出现的趋势是，以短视频为主的“竖屏内容”成为主流方向，而竖屏短剧、互动剧的创新和精品化将打破影视和短视频的边界，开启一个全新的未来。

    技术进步正在深刻改变着我们这个大时代的图景。正如“碎片化阅读”并没有消灭优质的纸质读物，大批动辄10万+的隽永小品同场竞技，极大丰富了人们精神世界的享受与体验；同理，“碎片化看剧”也将带来新视频形式的竞争，有助于挤干剧集市场泛滥的水分，淘汰视频内容生产领域的“落后产能”。

    这是一个信息爆炸知识过剩的时代，当然也是一个文化垃圾充斥的时代。无论时代如何变，无论视频技术发展向何处去，那些直指人心、令人动容的精品内容，一直在人类社会中熠熠生辉，当会长久受到读者和观众虔诚地膜拜。

    令国产剧集制作方汗颜的是，国产剧位列使用倍速播放最频繁的视频内容类别榜首。但愿这个时代不是一个形式大于内容的时代，我们不能在眼花缭乱的视频播放技术和表现形式中，遗失最重要的精神内涵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