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种笔记

    秋虽已至，暑热却还未全尽。

    清晨，露水已经爬上了草叶。让人感到凉爽的空气需要被清晨的阳光捂暖，可是花儿已经开在枝头。牵牛的蓝色映着初生太阳，闪着淡紫的光泽。贪恋凉爽的花儿依然开放，季节的颜色虽然从盛夏的浓烈渐渐变得单薄，可依然暑热的午后不能让人们愉快地换上秋装。此时，紫薇依然堆砌，牵牛依然朝颜，还有木槿浸染在秋色里，依然开着花。

    如果说紫薇是百日红，木槿也可以称为百日颜。记得木槿初花也是初夏。彼时暖风至，花儿跟着渐渐开放，今日一两朵，明日枝头却渐渐如簪满了一样。那时的木槿，让人想称赞些什么，却被其他更为浓艳的花所吸引，而淡忘了它。盛夏和初秋的木槿一样是繁花满树，斑斓却不怎么夺目，此时花与叶不及之前丰满，秋雨至，落花满地，枝头的簪花倔强地开着。此番场景，虽让人有些怜惜，但冥冥之中却有种花儿要重生的感觉，终于想要说些什么了。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与姑娘一路同行，姑娘的面容如木槿花一般，车子走得飞快，佩戴的美玉叮当作响。木槿，古称“舜”，也作“蕣”，有“朝菌”“日及”的别称。庄子提到木槿，说它不知晦朔，是因为木槿的花期虽绵延不绝，但它枝头的每一朵花，却是朝开暮落，无法感受夜晚的来临。李时珍猜测木槿之名的由来，说“此花朝开暮落，故名日及，曰槿，曰蕣，尤槿荣一瞬之义也”。由此，古人谓木槿为舜，是感叹它的花只开得一瞬之间。然而木槿的花朵，虽只始开于晨，终闭于暮，但枝顶的花蕾却生长不断，于是整个夏秋，木槿的枝头从来不缺颜色，只是今日的花非昨日之颜。

    “曾闻郑女咏同车，更爱丰标淡有华。”木槿花色丰富，常有深红、粉红、纤白。古人更喜欢白色木槿花的纯洁，在洁白的花瓣靠近花心的部位有一粒沁人的红斑，顺着脉络隐入花瓣，好似白色的花瓣带了鲜活与温度，宛如美人的肌肤一般。此后，古人对木槿如美人之颜的称赞，随着木槿东渡日本，日本便有了“朝颜”之说。源氏物语中的槿姬，便是被称为“朝颜之君”，这位刚强的女子是故事的重要人物之一。然而时过境迁，木槿在日本“朝颜”的地位逐渐被外来的牵牛所替代，成为现在实实在在的朝颜花。

    中国并不像日本那样崇尚物哀，所以木槿平淡地生活在中国大地。绵延的花期，清爽的花色一直都是人们观赏栽培的对象。国人还开发出木槿的食用价值，每日近暮时花将落，摘下骈联的花瓣，可以细切也可以简单撕开，做成木槿汤或甜点的配料。木槿花瓣有着锦葵科植物特有的黏滑，据说口感相当不错。

    总有种感觉，木槿花的荣落仿佛和处暑时节有所映衬。这正是在夏秋之际想要提到木槿的缘由。此时，虽然白天依然炎热，晚上的温度却开始逐渐下降，北方的清晨开始出现露水。一日之内，寒暑相差，木槿虽朝开暮落，新花却绵延不绝，对单花的惋惜，从众花的绽放中得到了弥补。从处暑到秋分，木槿花会越来越少，以往的“美人之颜”会越来越萧索。但是在众多秋日的落花中，新的生命周期也要开始。有农谚讲“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处暑之后，秋分是华北冬小麦上种的季节。于是木槿落花小麦种，待到明年芒种，小麦成熟时，木槿的新花又要簪上枝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