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① 梁启超家书 图② 梁启超像 图③ 梁启超故居 |
梁启超是近代杰出的政治家,也是国学大师。今天说起梁启超,大家都知道他在人文社科领域的卓越建树。不过,梁启超关心科学的热忱并不亚于人文社会科学。虽然他谦虚地说自己对于“科学完全门外汉”,但他不仅关注着当时世界科学的进展,而且对科学精神有过十分精当的论述。
1922年,他发表了名为《科学精神与东西文化》的演讲。他说:“有系统之真知识,叫做科学,可以教人求得有系统之真知识的方法,叫做科学精神。”在梁启超看来,科学精神首先是求“真知识”,而要实现这一点,就要“钻在这件事物里头去研究,要绕着这件事物周围去研究,要跳在这件事物高头去研究”,如此彻底搞清楚一事物之本质。其次要了解事物之间的关系,“好像拿许多结实麻绳组织成一张网,这网愈织愈大,渐渐涵盖到这一组知识的全部”,也就是建立起系统的知识体系。最后,这种系统的真知识以及求知的方法应可以传承,“方法普及于社会,人人都可以研究,自然人人都会有发明”。他提出,科学精神有几个大敌。首先是笼统,爱说些大而无当不着边际的所谓道理。其次是武断,轻率地下违反真理甚至不符合常识的判断。再次是虚伪,隐匿真证,杜撰假证,貌为深秘,实则欺骗世人。复次是因袭,一味信从古人,不能应时代需求去开拓。最后是散失,学问无法传续。
在梁启超看来,科学精神并非只适用于数学、几何学、物理学、化学,而适用于一切治学求知的事业。梁启超本人就把对科学精神的理解运用在人文社科研究之中。他的《清代学术概论》《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等著作皆可为以科学精神治史之典范。梁启超还强调治学要摒弃功利目的,以求得真学问为最高目标。在他心中,沐浴在科学精神下的学问人生,是充满快乐的。也是在1922年的一篇演讲中,他说自己是个主张趣味主义的人。“倘若用化学化分‘梁启超’这件东西,把里头所含一种元素名叫‘趣味’的抽出来,只怕所剩下的仅有个零了。”所谓“趣味主义”实际上是倡导人们发现治学本身的意义,摒弃功利的目的。显然,趣味主义和科学精神其实是一块硬币的两面。举凡科学史上有真成就、大成就者,无不是那些在探索自然奥秘中自得其乐的人。
梁启超说的这些话,离今天已经快100年了,但依然值得咀嚼品味。今天,我国的科研中出现的一些问题,比如为了完成科研项目而做实验、写论文,只追求论文数量不讲究质量,都与缺少科学精神、趣味枯竭有莫大的关系。而在社会舆论场中跑得比事实还快的伪科学、真谣言,又映射出梁启超批评的“笼统”“武断”“虚伪”“因袭”等文化病症。
值得一提的是,梁启超还把科学精神融入对子女的教育之中。梁启超一生共养育了九个子女,个个成为行业翘楚,还出了三个院士。翻读梁启超写给子女的家书,经常能读到语重心长的“科学教育”。1927年4月27日,他给在美国哈佛大学读考古专业的梁思永的信中提到,瑞典学者要组团去新疆考古,梁启超自掏腰包给梁思永争取了个名额。他说:“我想你这回去,能否有大发现固属莫大之幸,即不然,跟着欧洲著名学者作一度冒险之类的旅行,学得许多科学的研究方法,也是于终身学问有大益的,所以我不肯把机会放过。”
这一年,在加拿大麦基尔大学留学的梁思庄面临选专业。梁启超以渊博的学识和高超的洞察力,预见到了生物学的发展前景。而在当时的中国,现代生物学几乎还是一片空白。梁启超在写给女儿的信中说:“我想你们兄弟姊妹,到今还没有一个学自然科学,很是我们家里的憾事……我很想你以生物学为主科,因为它是现代最进步的自然科学,而且为哲学社会学之主要基础……截到今日止,中国女子还没有人学这门(男子也很少),你来做一个‘先登者’不好吗?”虽然最终梁思庄没有以生物学为专业,而是成为了一名杰出的图书馆专家,但从梁启超的信中也可以体会他“科学传家”的愿望。梁思礼是梁启超的子女中唯一一个从事自然科学的,也是梁启超最小的孩子,这可谓弥补了梁启超的遗憾。可惜梁思礼5岁时,梁启超就去世了,不然,或许还会留下更多科学范儿满满的家书。
梁启超之死已是近代医学史上一段公案。按有的记载,他死于一场医疗事故,医生在手术中切错了肾。事故发生后,面对因此而起的批评西医的舆论,梁启超说,西医是科学的,不能因为发生在他身上的个案,全盘否定西医。时至今日,不论对中医还是对西医,我们都已经有了更加全面、辩证的看法。但细读这段历史,却可体会到梁启超与其说是西医的拥趸,不如说是科学精神的护法。在他心中,有一种充沛的“科学自信”。这是一种对科学精神的信念,它不是崇拜某一些知识或哪一条定律,而是秉承探索未知、务实求真的精神。对这种信念和精神,梁启超之所以不惜以身捍之,乃至看淡生死,还在于他在《科学精神与东西文化》的演讲结尾所说的,我祝祷中国文化添入这有力的新成分,再放异彩!我想,这也正是新时代条件下我们继续弘扬科学精神的原因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