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里行间

    1306年夏天，全英国的主教和贵族去伦敦开国会，一进城，就被煤烟熏得心烦意乱。很快，他们为此事向国王示威。

    在美国人巴巴拉·弗里兹的《黑石头的爱与恨：煤的故事》里，描述了煤怎样困扰英国人。中国人对此心有戚戚。其实靠煤发家的英国人，吃煤炭的苦头，只比中国人更多。

    马可波罗访华，惊讶于中国人用煤，他不知道那时英国人也烧煤。1257年，埃莉诺王后访问诺丁汉时，就被煤烟的气味给熏走了。诺丁汉人烧煤制石灰，好修城堡。

    1306年贵族们闻到煤烟味儿，因为这种黑乎乎的石块已广受工匠的青睐。贵族们反对使用新燃料。国王随即下令禁煤，初犯者罚款，再犯毁炉。但禁不住。

    当时没人会在家烧煤。因为煤质量不高，烟大。家里柴炉烧煤，煤烟会充斥每个角落。黑死病期间，人们相信乌黑的煤烟代表危险。有一位作家写：“死亡正像黑色的烟雾一样逼近我们。”人们闻见煤烟有硫磺味儿，让他们相信煤和地狱有联系。

    后来，烟囱和壁炉改良了，煤烟顺利地排到屋外去了。这么一来，公共空间倒了霉。1578年有消息说，伊丽莎白一世对煤烟的味道无比伤心和苦恼。

    当时人写道：煤烟渗入每一个房间，悄悄溜进壁橱和储藏室，在每件东西上留下黑色的肮脏微粒。家具、被褥、壁挂都被污染。这让当时的富人灰头土脸。还有人描写：阳光很难穿透煤烟，旅行者几公里外还看不见伦敦，倒是先闻见了煤烟味。

    伦敦一下雨，落到地上就成了一个个黑点，所以18世纪的伦敦人都喜欢撑黑伞。伦敦的街道铺上一层黑地毯，烟尘导致喷嚏和中风。这些煤灰一股脑流进泰晤士河，给游泳的人罩上了一件黑色外衣。

    植物也倒了霉。1661年有人说：许多花都从伦敦绝迹。生长在伦敦的倒霉水果，有一种苦涩、令人不快的味道，而且不能完全成熟。

    有人说：伦敦的痰越来越黑！教堂里时时有诅咒声，吐吐沫声。音乐界的朋友从乡下来到伦敦，纷纷抱怨音域不那么宽广了。游客们来到伦敦，常出现种种身体不适，一离开伦敦，症状马上消失。当时人们不懂病原体，相信煤烟是很多种疾病的元凶。

    煤炭讨厌，采煤的人更讨厌。17世纪早期法院的案件记录里，居民指责矿工是下流胚子，是各郡县的渣滓、糟粕。总之，中世纪的农民和工匠，无论多穷，也没有像17世纪的煤矿工一样被邻居们疏远。久而久之，这些被孤立的矿工形成了与别地不同的习惯和口音。他们实质上是工业时代的农奴。

    矿工是最危险的工作。比如说他们面临好几种致命毒气。

    一种叫窒息气，大概是二氧化碳。有的小组闯入窒息气较浓的区域，全都跪地而死，像是中了枪；有个矿工来不及叫喊，说了声“天哪”就死了。

    一种叫白色湿气，大概是一氧化碳。有报道说：“这种芬芳的香味在矿井中散发开来，像紫罗兰，又像甜甜的花香。当一名矿工贪婪的呼吸，这阵猛烈的芳香使他突然倒地身亡。”为了应付这种毒气，矿工们使用金丝雀、老鼠和狗打前站。

    还有一种爆炸气，就是瓦斯，或者说甲烷。它渗出煤层，有时嘶嘶地迅速泄漏，它们堆积在矿井的顶部，如果只有一小块爆炸气，遇到火，人可能会被击倒、烧焦。如果爆炸气体积很大，那就糟糕了。比如有一次，一次大型爆炸发出震天的声响，像最暴烈的雷，所到之处，矿工、马、车和工具都被狂烈的撞碎、撕裂，与垃圾和木材埋在一起。有时爆炸过于厉害，牺牲者会被抛到离矿井口相当远的地方，就像子弹飞出枪膛。

    当然，不用说最危险的水灾了——这也导致了蒸汽机的发明。

    巴巴拉·弗里兹不是大学教授，而是一位关心环保的律师。《黑石头的爱与恨：煤的故事》提到欧洲用煤的起源、煤矿开采的进步、火车的普及和煤的社会效应。书不厚，要言不烦，值得读一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