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归来,能让某国航母演习整个舰队后退100海里
2009年12月24日傍晚,伦敦希思罗机场的候机室异常冷清。这是圣诞来临前的平安夜,大多数人都选择在家中欢度节日。
一个黄皮肤、黑头发、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独坐在落地窗边的座位上,望着机场跑道出神。他脊背挺得笔直,身上的黑色呢子大衣被宽厚的肩膀撑得满满的,手边只有一件手提箱和一个黑色的双肩包。
没有人知道,这个人就是在英美等国盛名远扬的航空重力学研究和深地探测领域的传奇人物——黄大年。他主要研究一种高级“CT机”,透视的对象不是人体,而是人类脚下的大地和浩渺的海洋。
“是时候回去了。”黄大年喃喃自语,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那张国航938航班的机票。中转站:北京;目的地:长春。
就在几天前,他刚刚把妻子张艳送上了这趟飞往中国的航班。张艳父亲病危的消息传来时,她什么都不顾地赶回了长春。
想到妻子这阵子憔悴的样子,黄大年的心一下子缩紧了。他的思绪不由飘回到半年前高平的到访。
高平是国土资源部科技与国际合作司副司长。2009年初,她把国家启动“千人计划”的消息传给了黄大年。
5月,正是剑桥最美的时节。按动门铃前,高平在黄大年家的花园洋房门口转悠了一小会儿。虽然早就听说大年是莳弄花草的高手,还真是没想到他家的花园竟然有这么美。娇嫩的青藤从一楼爬上二楼,从墙里蜿蜒到墙外。花园里的樱桃树上,圆溜溜的小樱桃挂满枝头,像是晶莹闪烁的玛瑙。
“高平,快进来!咖啡煮好了!”屋子里传来又急又重的脚步声,还有黄大年清明透亮的嗓音。
高平走进屋内,发现大年家的条件比想象中更好:房间通透明亮,高大的壁炉气派庄重,一尘不染的钢琴上,摆放着一家人温馨的合影,房间里飘着咖啡的醇香,阳光给客厅铺上一层柔曼的轻纱。
寒暄了一会儿,高平入了正题,可是一开口,语气却有些游移,“大年,我一直特别希望你回来,但是我现在看了你的家,还是想劝你,你是不是再好好想一想?毕竟黄潇还在上大学……”
“高平,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早就该回去为国家做点儿事情了。”黄大年身子前倾、坐得笔直,急切地接过了她的话。
“国内可能比不了国外的条件,你和张艳现在周末就能出去郊游,在国内可能就是五加二、白加黑,还可能会遇到你本来没必要受的苦……”
“你知道的,物质条件对我一点儿意义都没有。”黄大年诚恳地望着她说,又站起身来,用手指了指窗外,“你看,我在这儿,充其量就是个花匠,过得再舒服,也不是主人……我真的不用再想了,已经想好了!”
高平见他态度坚决,又转向对坐在一边沉默不语的张艳道:“你呢?妹妹?你舍得回吗?大年回去有他的事业,你回去呢?”
张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高平,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大年去哪儿我去哪儿。我知道他,他想做事。”
她的眼里,有藏不住的深深的依恋。她知道,为了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太久了。可是,她也难以割舍这苦尽甘来的剑河生活啊!
这里,有他们亲手布置起来的房子,有还在读书的女儿,有她成功经营的两家中医诊所,有简单平静的田园生活,还有相濡以沫的所有记忆:他艰苦求学,她守家烧饭;他熬夜研究,她捧上夜宵;他养花,她种菜,岁月静好……
她知道,一路走来,他有多少骄傲的笑容,就有多少辛酸的泪水。
1992年的那个寒夜,初到英国,找不到住宿地址,他在街边的电话亭里“蹲”了一宿;1997年,重返英国,进入英国ARKeX公司工作,语言刚过关又遇文化隔阂,他深感融合之难,常常辗转反侧。
人到中年,黄大年可谓功成名就,可他心中却仍有一种难以填补的失落。那其中,有“总把他乡作故乡”的惆怅,也有“万里长城家,一生唯报国”的豪情。
这些年,每当黄大年听说有国内师生要到英国访学开会,他会连夜打扫卫生、购置食品,把自己的家当成他们旅途辗转的接待站;当他听说大学同学家中困难、身体抱恙,他会用最快的速度冲到邮局,为同学汇去几千元钱;当他得知北京要申办奥运,他发动一批留学生走上街头,担任奥运志愿者;当他渐渐在国际上有了名气,就利用各种假期回国讲学,介绍各国专家到吉林大学做讲座,以至于后来为了方便接待他,学校专门为他创设“流动编”教授岗位……
岁月见证,当初那个从大山深处坐着绿皮火车、颠簸四天三夜到校报到的青年,凭借不懈的努力,成为改革开放后新一代知识分子中当之无愧的佼佼者。
多年后,当黄大年载誉归来,祖国已今非昔比。空气中,仿佛处处涌动着创新的因子,那个深埋在他心中的“报国梦”就如火山喷发,喷薄浓烈、势不可当。
每一次,在圣诞假期回母校讲学,都是大雪纷飞的寒冬时节。黄大年总是一大早就来到学校操场,踩着厚厚的积雪走一走,然后热烈拥抱前来欢迎他的“同门师兄弟”,一道去往“地质宫”。
两个多小时的讲座结束,他常会微笑着问同学们还有什么问题?然后继续和大家聊上个把小时,茶水早已放凉也浑然不觉。
一次次的越洋穿梭,回国这个想法,渐渐从朦胧的怀旧化作浓烈的渴望,成为他心灵深处激情澎湃的涛声。
2008年除夕夜,黄大年邀请外国朋友到家中聚会,大家被中国的饺子和春节晚会吸引了。他十分兴奋,一晚上都在给大家普及中国文化。后来,他一下子停住讲话,看着荧屏,出神听着,眼中涌出了泪,此时电视里正响起《难忘今宵》:“共祝愿祖国好,祖国好。”
张艳知道,大年放不下祖国。这里纵使千好万好,也无法取代那片生他养他的土地,也无法取代那个实现他梦想的母校。他只愿做祖国大地上一株傲然挺立的松柏,而不再是剑河柔波里一条随风摇曳的绿草。
一天,黄大年收到母校——吉林大学发来的邀请,希望他借国家“千人计划”实施的契机,回长春去工作。当他兴冲冲回到家,把这个消息告诉张艳时,妻子知道他一直在思考的问题终于有答案了,而她一直在纠结的选择终于摆在了面前。
望着他激动的神情,她一时竟不知该怎样回答。而他,看出了她的犹豫,心中竟有些慌乱,脱口而出一句半开玩笑的话:“这一次,你要是不跟我回国,咱们就只能离婚了啊!”
她一愣,眼圈红了。他上前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劝慰道:“你不跟我回去,我没法全心投入工作。”
那一晚,夫妻俩再没说什么。对着月光,他们坐在钢琴旁,你弹我唱,重温了恋爱时最爱的那首《爱在深秋》:“有日让你倚在深秋,回忆别去的我在心头,回忆在这一刻的你,也曾泪流……”
等到女儿放假回家,他和女儿促膝长谈:“潇潇,有这样一个机会,爸爸等了很久,我想回到中国去。”
黄潇知道,爸爸早就有这个想法。她敲了敲他的肩膀,笑着说:“爸爸,我支持你,这个想法挺好的!我一个人在这里没有问题。”
原本,时任吉林大学地球探测科学与技术学院院长刘财只是试探性地给他发了邮件,可没想到,黄大年很快就回复说:“多数人选择落叶时归根,但作为高端科技人员应该在果实累累的时候回来更好,而我现在正是最有价值的时候,应该带着经验、技术、想法和追求回去,实现报国梦想。”
很快,黄大年打算回国的消息传开了。
英国ARKeX公司的负责人立刻约他到办公室谈话:
“黄,你对现状有什么不满意吗?”
“没有,我只是想回我的祖国去工作和生活。”
“你已经是研发部的主任了,你们中国人做到这样很不容易,你非常优秀,放弃这个职位会很可惜。”
“谢谢!我回到中国还会继续这些研究。”
“你如果从这里离开,必须承诺不使用这里的研究成果,否则公司有权追究你的责任。这点你清楚吗?”
“我非常清楚,我会递交辞职报告、签署保密协议,终生恪守我的承诺。”
“可是黄,请给我一个能让我信服的理由,为什么非要离开?公司很需要你,你还可以有很多机会。”
“只有一个理由,就是我的祖国更需要我。再次感谢!”
同事们都堵在走廊:“伙计,别走!”“我们都是冲着你来的,你在这里,我们会有更多成果。”
黄大年麾下三百人的“多国军团”是一支科技尖兵,可以运用飞机、舰船等快速移动方式,对海洋和陆地复杂环境下的地球深部进行穿透式精确探测;更是一支战略奇兵,他们掌控的核心技术不仅可以用于油气和矿产资源勘探,也可用于潜艇攻防和穿透侦察。
“谢谢大家多年来的信任、支持!希望我回到中国后,我们还会有新的交流与合作!我会一直关注你们的进展。”
在这些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中,黄大年一米七三的个头不算高。此刻,他站在中心,却像是将军点兵。他用目光扫视一圈,对所有人做了告别的致意。
一个从剑桥毕业的青年科学家激动地落泪了,他听过这个中国人讲起他的祖国,过来搂住了他。
一个获得过诺贝尔奖提名的科学家走了过来,拍了拍黄大年的肩膀,又和他紧紧握了握手,默默转身离开。大家纷纷围了过来,用同样的方式,与他郑重告别。
国际航空物理学家乔纳森·沃特森后来回忆说:“当黄教授离开英国返回中国的时候,我们特别悲伤,对他的为人以及事业上的成就都非常尊重,许多人想让黄教授留下。”
有人曾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则,只有读懂了他独特的生存法则,才能理解他人生的潮起潮落、云卷云舒,才能理解他选择中的山高路远、激流勇进。
祖国,就是黄大年的人生归依。读懂了这两个字,就会明白为什么再好的物质生活也不能动摇他的心志,再多的名利诱惑也不能拖延他的脚步。
短短几个月,黄大年放弃了公司股份,处理了部分家当,和妻子商定把女儿留在英国独自完成学业,毅然决定回国。
一天,有人联系张艳想要接手诊所。从早晨等到中午,黄大年都没有联系上张艳,心里放心不下,赶去了诊所。
推开大门,径直走进屋里,眼前的一幕深深刺痛了黄大年:曾经井井有条的柜子凌乱不堪,药品、器械散落一地,张艳就坐在地上,守着这些年攒起来的“宝贝”,默默流泪。
原来,来人只是看中了诊所的位置,而这些物品需要张艳自行处理。
“她是学中医的,那是她一辈子的梦想啊!”黄大年一步迈了过去,一把就把她搂在怀中。直到多年以后,他和友人说起那个时刻,依旧痛彻心扉。
……
飞机巨大的轰鸣声打断了思绪。再过几个小时,黄大年就要永久回到长春,回归母校了。18年的英伦生活,从此“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