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科幻

    “要去看吗？”

    文勒大声问我，我也不知道要不要去看，我已经很久没有出门了，不太适应去人多的地方，还是喜欢一个人呆在家里。

    “你必须要去看一下，真的太严重了，老人们都说，我们这次恐怕挺不过去了。”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当然相信他说的话。于是我穿上了皮制外衣，跟着他向外走去。今天天气不错，不像上次出来那样寒冷，让人觉得白晃晃的地面也不再那么坚硬。

    不远处是文勒的家，他们盖房子选用的材料是从远处更深的冰层里挖出来的，这些冰块看上去更加干净，有时甚至白得晃眼。不像我家，只是用表层冰块随便一堆，看上去脏脏的，让人有些恶心。

    “洪水淹没了城市，乌云遮住了阳光……”

    文勒又开始唱那首古老的歌谣，据说是他爸爸教的，他爸爸说，是他爷爷教的，再往上就没人说得清楚了。这首歌很多人会唱，听说还有一本记录它的书，但现在早已经没人记得书名了。

    “别唱了，难听死了，”我在他身后说，“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人都上哪了？”

    文勒回过头，他的眉毛上结了一层霜，看上去有点滑稽。

    “都去山那边了。”

    “真有这么严重？全村都出动了？”

    文勒点点头，我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其实村里总共也没多少人，准确地说是136个，算上我。以前即使是集体出去打猎，也会留下一些人来看守屋子，像这样倾巢出动还是第一次。毕竟现在社会上的物资太匮乏了，要防止别的村子的人过来抢东西。就连我们自己的粮食储备也很少，现在每天只能吃两顿饭，其中一顿还只有一杯不知是什么做的汁水，难喝得要命，但即使这样，恐怕也很难坚持到明年。

    “快走，到了你就知道了。”文勒拉着我的手，继续往前走。已经隐隐约约能看到那个山头了，记得小时候我和文勒总跑到山上去玩，但每次都会被大人骂个半死。长大以后我们慢慢明白了，那是我们生命的唯一支柱，所有人食物中的植物都来自那个山头，那个世界上仅有的山头。

    我把衣服裹得更紧了一些，艰难地一步步跟着文勒往前走。远远地，已经能看清那座山了，但让我惊讶的是远处的人群，他们排成一条线站着，远远看去像在守卫什么。那不仅仅是一百多个人，至少有上千人都站在那里——看来别的村子也都出动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

    “听说，他们要再次缩减食物配额了。”

    听到这我有点害怕了，虽然我不用参加打猎，对他们打回的各种猎物没什么兴趣，但从上次减少配额到现在，我已经明显感觉吃不饱了。村里还陆续有各种坏消息传来，谁家因为食物打了起来，谁没有坚持下去，等等。

    终于，我们到了人群所在之处——其实不能叫人群，就是一条一字排开的队伍，统一朝着山的方向。我这才发现，这里还没到山边，离山脚下还有几百米的样子。我和文勒挤到最前面，这才看清了一切。

    我们脚下厚厚的白色冰面竟然裂开了一个大口子，足足有几十米宽，而我们的山头，被裂口阻隔在了另一边。所有人都在唉声叹气，表情凝重。

    “裂口还在扩大，我们不可能过得去的。”

    “唯一能种植物的地方，就这样远离我们了？”

    “我们都会饿死的。”

    我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世世代代都生活在巨大的冰面上，我们的房屋，我们的一切，都是冰做的。人类要生存，只靠打猎是不行的，我们需要植物带来的营养，而植物只在那个山头上才能生长。于是世界上仅有的那个山头变成了必争之地。每个村子都被划定了固定的一片，可以说那小小的山头养活着这里所有的人。而现在，这个突然出现的巨大裂缝，宣告了生命之源将永远离我们远去。

    文勒拉着我的手，大着胆子往前挪动，我使劲探出头向下看去，但什么也看不到，那裂缝深不见底，好像能吞没一切。

    “看，快看那！”文勒突然大叫起来，“那是什么？是房子吗？”

    我顺着文勒手指的方向看去，宽大的裂缝底部，巨大的冰块之中，几个方格样的东西叠加在那里，像一栋栋房子，我们甚至隐约看到了里面的布置。那材质是我从没见过的，灰色的、暗红色的、白色的都有，比文勒家那深层冰块搭建的房子还要漂亮百倍。

    “那边好像也有。”

    人群的骚动更大了，所有人都朝这里望过来，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他们看到了更多的房子和建筑。

    “那是什么？”

    “不知道。”

    这时，暗灰色的天空之中，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一束强光照射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从裂缝转向了天空。我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们几代人都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但我们感觉到了，那光芒所带来的温暖，从来没有过的温暖。

    “我知道了，那是过去的城市！那是被淹没后冰冻的城市！”文勒突然大喊着，“你们都忘了那首歌了吗？”

    渐渐地，人群中传来了歌声，文勒马上跟着大声唱了起来，那首祖祖辈辈留传下来的老歌：

    洪水淹没了城市，乌云遮住了阳光，整个世界都被冰冻在厚厚的冰层之下。

    活下去，等到那一天，阳光会再次照射进来，温暖整个世界。

    活下去，等到那一天，冰层会慢慢融化，化作海水慢慢流回海洋。

    活下去，等到那一天，我们将回到真正的地面，我们将再次拥有真正的大地，拥有树木、小草和鲜花，拥有无尽的阳光……

    （本版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