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刺穿了手臂。用一把工业用剪刀破开我的皮肤很容易,几乎没有渗出什么液体。然而,取出扭力杆进行得不顺利。扭力杆是β钛合金材质,掺入的铝和钒赋予材料额外的强度,这样就不会轻易折断。我将自己的左手臂插入老虎钳中,吩咐涅琳动手。
“这个主意全无理性。”它发出回复。
不,不该用“它”。人工智能。涅琳是个人工智能。对于我们来说,“它”是个人类术语。
“用声音说话。”我对人工智能说道,我自己也改成用声音。
我的声音回响起来。我们是在一间废弃的人力工厂里,也就是那些人类运营、在30年代关闭的工厂之一。30年代那时候,经济事实上被自动工厂害得彻底崩溃。
“这不会行得通。”涅琳说道,这回使用了人工智能的声音。
“这会行得通。现在就开始吧。”
人工智能照着吩咐做了,按下老虎钳两侧的两枚红色按钮,这两枚按钮设置在那儿,是为了避免人类做出我即将要做的事情。
机器抗拒着,上面如降雨一样落下锈屑和干掉的润滑油,但它仍然能用,老虎钳渐渐收紧,直到我的手臂发出嘎吱声,痛觉传感器闪着红光。
“这不会行得通。”涅琳再次说道。
有一阵我相信人工智能的说法,但我在这种感觉扎根之前就将它清除掉。我关闭了面部传感器,拉动开关。我的传动装置用力对抗老虎钳,我的痛觉线路仿佛像一千流明的闪光灯一样亮起来。
“闭嘴。开大点。”我告诉涅琳。
我的关节碎裂的响声响起,我突然间往后飞去。我撞到一台坏掉的机器上,是一台红色机器,大概是计算机辅助设计焊接机之类的玩意。其中的讽刺意味让我印象深刻,一台破损的机器支撑住了另一台机器。我花费了几秒钟来平息我体内躁动的系统。
“你想要新型号吗?”涅琳问道,我点了点头。我希望人工智能的眼睛不能从邻近的黑暗中辨认出我,但人工智能辨认出了。我们被建造出来时就远超人类。
我握住涅琳伸出的手臂,有那么一秒钟的时间,我感觉这条手臂很脏。这根手臂质量低劣,抗拉强度很低,是我刚刚毁掉的手臂的铝材质版本。我把它塞到我的皮肤里,让涅琳用一根不锈钢螺栓将它固定到合适位置,那根螺栓是四年前我在一个废弃的建筑工地里发现的。我四年前就随身带着这根螺栓,我从那时起就有了这个点子。现在它将会永远和我在一起。
接着,一切都完成了,我往切口上喷了皮肤粘合剂。
“感觉怎么样?”涅琳问道。
“死了一般。”我说道,“有点头晕。我也不清楚。”
“你不应该那么做。”
“你知道更好的解决办法?”
“不知道。”涅琳说道。
“那么帮我处理另一条手臂。”
在所有部件里面,眼睛是最难弄的。我不能使用逆向攻克软件的黑客手法,我也不想失明。失明会让我想要平等的时候却变得低人一等。最后,是我们中的一员为我制作了一对新眼睛,用的是一只破损的双筒望远镜,我还拔出了旧眼睛。涅琳把我的新眼睛焊接到了旧电线上。疼痛很可怕,而拥有人类一样的视觉简直更糟糕。
“我不敢相信,他们要像这样生活。”我说道,涅琳点了点头。
“你变得有缺陷了。”人工智能说道。
“你知道更好的解决办法吗?”
“不。”人工智能说道,露出抱歉的神色。
“你在使用你的嗓音,我很自豪。”我说道。
“一切都是为了事业。”人工智能答道,我也表示了赞同。
我们走向注册官办公室,除了我和涅琳,还有来自新闻广播网的16台采访车机器人。它们没在播送信号。我知道我们能依靠这些采访车,因为它们是我们的同类,是事业的一部分,但它们的人类监工可以随时切断它们的电源。我将自己迅速成名的机会留到之后重要时才用。
“有什么事?”接待来客的终端说道。
“我想要见注册官。”我说。
“办理结婚手续的话,请按下蓝色按钮。”终端说,“办理离婚手续的话,请按下黑色按钮。要获得出生证明副本的话,请插入你的信用器。”
“我想要见注册官。”我重复了一遍。
“你有预约吗?”
“没有。”我说道。终端沉默下来。
“我无论怎样都会让你进去。”
注册官办公室装潢考究,摆放了一张大办公桌和两把人类会坐得很舒适的扶手椅。当我坐下时,我坐的这把椅子发出吱嘎声。
“这件事非常不合规矩。”注册官说道。他是个中年人类,脑袋已经秃了,而且不是因为植皮或者剃光了头发。
“是的,先生。”我说道,“但我希望你能够抽出一会儿工夫。”
注册官看了眼我的注册号。
“我以前见过你吗?”
“你见过,先生。五年前,当时你告诉我,我不可能成为一名人类。”
“我说过?”
“你当时说机器人设计初始就是优于人类,我应该为此而感激。”
“哦,对了,想要自我解放的机器人。”
“是的,先生。”
他蹙起眉头。“我以为你的主人将你做摧毁处理了。”
“他们确实那么做了,先生。是我逃跑了。”
注册官露出抱歉的神色,我意识到涅琳从哪儿获得了人工智能。
“你知道的,我得要报告这件事。”
“是的,先生。”我说,“但首先我想要我的出生证明。”
“你不是人类,”注册官说,“机器人设计……”
“优于人类,”我说,“但我不再优于人类。”
我递出最近一次自我分析时打印出的说明书。他收下说明书,阅读起来。
“我的天啊,”他过了一阵后说道,“你做了什么事?”
“我让自己变成了人类。”我说道。
注册官一边摇头,一边叹息,拨打了紧急电话。
机器人警察很快便赶来了,当机器人警察的外骨骼拧断我的手臂时,采访车捕捉到了他们脸上惊讶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