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渊杂谭
最近偶然看到两则报道:某百年毛笔老字号的制笔手艺无人继承,只剩下两位老人静静坚守;某著名墨水厂高薪也招不上工,其制墨工艺面临失传。说起来,这些年传统技艺濒危已是过热话题,对这类报道也早就免疫。但此一笔一墨,一北一南,一呼一应之间,还是令我不由得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收起情怀,回归理性,这本就是工业文明进程的必然结果。而传统技艺面临的尴尬也不单是市场的问题。就拿毛笔和墨水行业来说,还算不太小众,手艺人的收入是可以有保障的。但制笔需要精心专注、甘于寂寞,制墨也得不怕脏不怕臭,年轻人做不来,不愿做,自然在情理之中。况且,制笔所用的“狼毫”总归是伤害了有益的黄鼠狼君,还有制墨对环境的影响等等,都不符合现代文明的环保价值理念。所以,放诸市场,当一些传统技艺作为饭碗而存在,市场规律不可违背,保不住倒也罢了。
在非遗传承问题上,饭碗和技艺却是两个层面的问题,但坊间往往混而谈之。认识上有偏差,总想着用技艺捞饭碗,那么所谓的传承和利用自然不得要领。比如几百年来民间婚丧嫁娶礼乐的主角唢呐,作为技艺本身,唢呐理应吹奏出《百鸟朝凤》的绝响。可是作为饭碗,非遗传承人不得不吹“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这还不算太差,假如哪个自以为有文化的旅游开发商脑袋一热,要把当地“原汁原味”的民间唢呐作为非遗表演搬上舞台,对着广大游客吹奏起哀乐,那才叫一个啼笑皆非!而事实上,正是有太多借非遗的壳儿捞油水的如意算盘,“非遗圈”才会如此乱象。
我一直挺反感“利用”这个词,好像什么东西有价值就非要利用了才对。对野生动物也谈利用,不是被喷了嘛!对非遗,其实同样道理,有些极具民族性、地方性、艺术性的技艺,在传统社会也是小众的,不一定非要面向大众进行“科普”。非遗是先祖留下的活态遗产,是奢侈的,没有必要在工业文明语境下死乞白赖找饭碗。再说肉麻一点,非遗传承是可以被奉为信仰供养起来的,其价值就在于活态记录人类文明的细节,不需要被利用。
当然,要供养非遗就涉及制度问题,以一套严谨、科学的选择标准,来确定值得供养性留存的非遗,保证其传承过程中的文化属性不变质。就像信众供养僧人,僧人只管清修度世,而不能出去讲经做法挣外快。要不然,谁愿意供养“酒肉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