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渊杂谭
文·句艳华
近一周来,原子能楼引发了人们议论。从本报20日报道次日即遭拆以来,人们一直在为这座其貌不扬的小楼惋惜,这种感觉,就像突然失去了某种虽很少念及,却一直保存在记忆里的东西。
很巧,听到拆迁消息时,正在翻看龙应台近几年来在大陆的一些演讲稿。30多年前,她就对台湾随意拆除古迹的问题厉声批评,柔情劝勉,并时常举自己在德国的见闻为例,一个德国人,带着她看自己童年生活过的地方,乃至一草一木,都和儿时没有发生变化。龙应台深深感动,并非常“嫉妒”,因为以她为代表的中国人,常常感受不到这种幸福。
“没有过去,我们就无从体认现在,创造未来。”“古迹,是我切身的、不可质疑的需要。”
龙应台在社会问题上的任何一种观点都理性而不失感情,这个观点尤其如此。在大陆接受媒体采访,几乎是必然地,她被问到了拆迁问题:拆迁是不是城市发展的必然代价?她这样回答:不是,这是拿城市发展作为借口的暴力。
科研应该有更好的环境,大楼也是条件之一,但不应一概而论,任何原则僵死之后,就成为了教条。原子能楼虽然颜值差一点,人文价值略逊,但作为新中国科学第一楼,它将中国科技事业的坐标永久性地定位在了中关村,孕育了“两弹一星”,走出众多的院士,可以说是新中国科技事业的一个不断散发巨大能量的原点。如网民建议那样,改建成一个小小的纪念馆,是一个比较有社会效益的选择。科研不仅需要物质条件,何尝又不需要某种氛围和情怀的东西?这样“手续齐全”的被拆掉,是不是也一种以发展科研为借口的暴力?
龙应台在担任台北文化局长期间,曾做过一件对我们有启示的事。她带领文化局把来台大陆人居住的棚户区宝藏岩进行了修缮,改造成了艺术村。宝藏岩民居原貌保留,低矮的房屋依着山势而下,沧桑中似有千言万语。
棚户区按说是最没有人文价值的了,但它是1949这道分界线上发生的中国巨变的真实记录,储存着几百万大陆人的乡愁,万难复制。维修再利用永远都比简单的拆除投入的心力要多。龙应台仅是改造宝藏岩的“局长”之一,其改造前后经历十多年,2010年才结束。
台北可以穷近20年时间保护一片“贫民窟”,相比之下,我们的耐心差到了极点。以“两弹一星”为代表的科技事业曾经为新中国保驾护航,构筑了几代人的信心和安全感,是中国科研精神的物质载体,足以令后人缅怀瞻仰,但拆毁者看来并不以此为然。
当然,我还注意到为什么本意台北政府是要拆除,后来为什么变为修缮了呢?是“学界和媒体界”,它们携手共同向政府呼吁,共同促成此事。而反观我们,或许近些年对人文建筑的关注不少,但对近现代的工业遗迹和建筑旧址重视显然不够。相信不少人都是在报道之后才知道这幢小楼。可以说,这还是我国科学文化不够发达的一种曲折表现。此前部分学者院士的呼吁保护之声,零零星星未成声势,媒体意图扶“大厦”于将倾,次日小楼即被“大卸八块”,不仅未能力挽狂澜,甚至客观上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同是“学界和媒体界”,却未能形成一股有效的合力,对抗所谓“发展”的“暴力”。
但是,又是什么人告诉我们,这是一个科技时代,一个人人手执话筒的时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