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进中国·创新故事
2014年12月27日,丹江口水“北征”入京。
水到前,张清靖已先行几年。每年10.5亿立方米的来水让他所在的北京市水产科学研究所渔业生态与环保研究室愈发忙活起来,“浅水区可能变成深水区,新物种会改变水库鱼产力,渔业放养‘旋钮’调节水库生态新平衡……”张清靖说,多年积累的密云水库数据在“南水北调”中派上新用场,预感变化,平衡水体、保护生态。
在大都市里做水产,除去生态挑战外,地狭受限也是特色,它不会是寒冷北疆,万亩冻湖上的凿冰拉网;也没有夕阳粼波,泛舟放歌时的鸣笛收渔,更要不得方寸塘间,鱼影交错中的腥臭密殖。
“都市渔业,是要在局促的空间里,兼具生态、生活、生产、示范四大功能,向萎缩的京城水地深挖价值。”北京市水产科学研究所所长朱华说。论价,有克贵赛金的鱼子酱,论情,有美比润玉的锦鲤,论态,有悬丝诊脉的水体监调,论本,有持续发力的籽种产业。
几年来,北京池塘养殖面积由12万亩降至6万亩,为应对新常态,水产所在精研“三尾鱼”的基础上,通过现代生物技术手段应市场所需,创新引领水产业在愈小的空间里谋出大天地,在池湾中蕴育连天汪洋。
金玉才情,悠游“三尾鱼”
“一级、二级……”与珠宝分级类似,观赏鱼也有着关乎“成色”的等级。
颜色、净度、切割等是鉴别“宝玉”的准则,体型、斑纹、颜色等则是“美鱼”的分级标准。“这是一条标准的三段红白,红段正在头尾中间,不分段的‘红白’,花纹会像道红色闪电。”观赏与休闲渔业研究室主任梁拥军灰色毛衣中央,白锦底托着红锦缎,一条大锦鲤跃然摇摆,“头部红斑不到吻部,横跨背脊中轴线有大块红斑、各鳍无红斑的才是A级。”
谈到对锦鲤的分级规则,梁拥军深沉中难掩激情,“锦鲤苗每年5月繁殖,7月头次海选,8、9月份2次淘汰”,一条美鱼要经过7、8次晋级赛才能成为铭鲤,边选边“培优”。
“几十万鱼苗,一条一条过”,身为“好身段”的评委,梁拥军和他的研究人员目如“标尺”,经常在池边一蹲就是一上午。为了让农户习得这样的“目力”,研究室每年搞3次以上培训,塘边教农户。“二选后淘汰的苗论斤卖,留下AB级的鱼,来年卖,一条几百到上万不等。”
从论斤吆,到一尾一尾甄别、品鉴,锦鲤的分级让泥塘里的鱼有了“石中美玉”的潜力。2014年6月,由水产所起草的行业标准《锦鲤分级 红白类》正式实施。据统计,示范区利用观赏鱼分级养殖技术,亩效益较2012年提高13.5%。
为提高锦鲤选优比例、提高锦鲤品质,研究室还开展锦鲤杂交育种、鱼体增色技术等研究,将选优率提高50.3%。
“一美、二尊、三比金”,水产所十几年来形成了锦鲤、鲑鳟鱼、鲟鱼“三尾鱼”的骨架架构。
鲑鳟鱼的“尊”从它开口吃下的第一口料开始。“沉到水底就不吃了,”水产养殖技术研究室副主任俆绍刚说,擦肩而过的鱼食,小鱼们瞟都不瞟,“第一口食喂不好,就没有成活率。”
“开口料要爽口,营养好,细度不能超过160微米。”经历过上万颗鱼卵只活下十几条苗的惨淡经历,水产所摸索出成套的驯化技术,一天喂食七八次,投喂面积大而匀,尽可能送到鱼嘴边,量要够,不能少于鱼体重的20%—30%。
“长到3厘米,知道抢食吃了,基本就能活下来。”育苗初期一两个星期松不得劲。
一直以来,水产所用着“师傅带徒弟”的方式,将鲑鳟鱼养殖推广到京郊,怀柔顺通虹鳟鱼养殖中心的负责人沈希顺就由老所长黄燕平一手带起来,退休老高工邱黎明则一直是卧佛山庄的技术支持。俆绍刚忆起早些年,“自行车骑个一整天到点上教,一呆就是几天。”
近一年,鲑鳟鱼新品种、新技术辐射到北京周边,生产商品鱼50多万公斤,总产值2000多万元,直接带动400多个农户致富。
三比金的鲟鱼,它的鱼子酱“国际市场价每公斤几千美元,”朱华说,“有雌鱼才有鱼籽,筛选到‘超级雌鱼’,实现后代全雌鱼是我们下个十年的目标。”无论哪个领域、哪个种属,寻找到“袁隆平的那棵野稗”是育种科研人员的梦想。
在此之前,水产所系统研究了人工养殖条件下鲟鱼性腺发育和繁殖内分泌机理,2008年在国内外率先实现了鲟鱼一年四季的全人工繁殖。
“难点是,把海里的百斤大鱼挪到池子里养,环境差太多,鲟鱼过得压抑,很难成熟。”朱华说,调激素是让鲟鱼性成熟的“突破点”,包埋药条则是鲟鱼成熟后繁殖周期的“大调旋钮”,水温、光照是“微调旋钮”。
从人工繁殖到规模化,再到突破季节限制,水产所对鲟鱼的研究像鱼骨一样,舒展开骨节,沿着主茎到侧骨铺展开来。“只研究这一条鱼,”毕业以来,朱华为它倾心近20年,而今鲟鱼的受精率大于85%,累计提供全人工繁殖鲟苗种4000余万尾,苗种和配套技术推广应用到26个省市地区,新增产值10亿元以上。
有题必解,市场是科研的“命题官”
别看朱华现在对成规模的、一年四季的、多个种类的鲟鱼人工繁殖驾轻就熟,研究伊始他们却是连雌雄都辨别不出的。
1996年,水产所从德国引进20条鲟鱼亲本,每条两万多马克,而当时一辆奔驰车四万马克,朱华回忆,“送来的时候,说好了雌雄,我们严格分开饲养。”
鱼成熟之后,却远不是那么回事,“催产针打进去,期望一条出鱼卵、一条出精子,我们才好人工授精,结果可好,出来的都是卵。”讲述着当年研究刚上手的青涩,朱华兴趣不减,新困难意味着新课题,研究时遇到,生产时也会遇到。
“自己做了工具,买来医院的骨髓穿刺针,改成挖卵器,”朱华说,应用研究要走“极简”路线,让农户能仿照,越易学越好。
2004年之后,鲟鱼人工繁殖越来越多,由于“老祖宗”都是国外进口的那几条亲鱼,近亲繁殖的情况时有发生。
有农户反应,在一家买鱼苗,有时成活率七八成,有时两三成,“一样的繁殖,如果遇上了近亲,产的鱼苗质量就不行。”还有公司反应,出口国外的鱼子酱标错了鱼种,遭到信誉降级和罚款。
“这些都涉及到种类遗传分析研究,”朱华说,市场上的问题催促着他们找出即分辨种群、还分出“嫡表亲”的方法。
外观看不出差别,常路走不通,生物技术与育种研究室就另辟蹊径,从分子水平上寻找差异,“通过线粒体DNA和微卫星标记的方法,我们找到了7个纯种和杂交品种的特异性分子标记,两年前所里的亲鱼都分出了亲疏远近,现在我们正在帮大型养殖场做标记。”
2013年,水产所制定并颁布了《鲟鱼种质鉴定规范》,将标记公开,为社会共享。
“各个所要多往下跑跑,为产业发展解决实际问题”,走转改提出后,院领导在大会上做了部署。
带着企业的基因,牵着与市场的天然联系,水产所2007年底从原北京水产总公司走进北京市农林科学院,先后组建了7个目标明确的实验室,向科研创新发力,带动产业走向源头。
籽种主权可谓“研究之源”。由于晚几年起步,鲑鳟类已买不到纯种亲鱼,“靠进口只有不育的3倍体全雌鱼卵,”俆绍刚说,国外的垄断越来越严密。
“大长嘴,精瘦的细身子,”几年前,俆绍刚一眼从几千条硬头鳟成鱼中看到了二十几条“漏网”的雄鱼。
惊喜的“捡漏”,紧张的繁育,2007年水产所得以首家突破硬头鳟人工繁育,继而将其与金鳟鱼杂交,获得新品种。
“如果中国就两个人养鲟鱼,我们的研究还有意义吗?”朱华眼里,产业是研究得以立足的根本,“技术无偿推广,老百姓挣钱了,产业扩大了,又产生新问题,立项再研究,意义背景、市场前景更明确,再推广再发展。”正是科研人心里的“生态大循环”成就了池蕴“汪洋”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