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想随录
前不久,有两个诗人搅动过寂寞的诗坛,一个叫柳忠秧,一个叫周啸天,他们是因为评奖惹争议。最近,一位名叫乌青的年轻诗人也搅动了诗坛,不过情况有些不同,他是因为诗本身惹的争议。从这个角度说,乌青倒是值得认真对待的。
乌青的诗被称为“废话体”,据说写这类风格的诗人不止他一个。在当代诗坛上,废话诗俨然成了一派主张了。这倒符合文学史上常见的现象:一个流派或一种风格的名称,往往是由不理解者以鄙夷的方式命名的。1980年代的“朦胧诗”就是典型例子——当然,我不是说“废话体”也已经具有了进入文学史的价值。
众所周知,中国是诗的国度,诗歌传统源远流长,深厚的诗歌传统奠定了当代一般人对于诗歌的理解和认知。在这种理解和认知的范围内,还真没有办法理解乌青这种风格的诗歌,且看这首代表作:“天上的白云真白啊/真的,很白很白/非常白/非常非常十分白/极其白/贼白/简直白死了/啊——”
这算什么诗呢?没有韵律,没有节奏,没有想象,没有抒情,没有美感,没有意思,这是真真切切的废话,而不是诗!当然,乌青是先锋诗人,他在现代白话诗领域内进行探索,我们不能以传统的诗歌观念去要求他。乌青也说,他和读者之间产生分歧,“是因为诗歌教育长期固化造成的,许多读者会认为只有《大堰河——我的保姆》《周总理办公室里的灯光》才是诗歌,‘但其实中国当代诗歌发生了很大变化,有很多流派,只是读者还停留在诗歌是用来抒情的欣赏模式中。’”。原来,是我们落后了。
的确,先锋艺术就是打破常规,先锋的东西,不能用常规去衡量其优劣。这么说来,一般评价诗歌的标准在这里都是失灵和失效了。我的判断只能是诉诸自己的直觉:去读它,并且判断好坏。乌青说“读者对一首诗的理解,应该更加独立、更加自由,有自己的独立情感思考,而不是追问这个作者到底表达了什么,得到审美享受才最重要。”我读了几十首乌青的作品,的确发现不少惊喜。
举个例子,一首《悬空》:
“他看上去坐在沙发上/但他悬挂在空中/他的手不知道应该放哪/他的心脏悬挂在胸腔里/跳得很有力/但他看上去像一砣大泥巴贴在沙发上/有一颗牙悬挂在他的嘴里/他用舌头拨弄着/他在想这是为什么/大半夜的如此不安/呼吸声响彻整个房间/最后他慢慢地慢慢地/侧躺下来/流出一滴眼泪”
这首诗语言当然完全日常化,前面全是铺垫性的叙述,也可以看成是“废话”,但因为有了最后两句,卒章见志,前面的废话也就被点燃了,整首诗很有张力。不过,他类似这样能给我带来“审美享受”的作品太少了,无聊、无趣、无味的占了大多数。
乌青作为先锋诗人,据圈内支持他的人说,他是搞语言实验的。实验不是不能搞,废话也不是不能写成诗。诗有可能以废话的形式出现,但不能反过来说废话就等于诗。在“废话”和“废话诗”之间,总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差别。要把废话写成诗,还是需要诗情、诗意的;有了诗情、诗意的灌注,写出来的废话才能够承载某种意义而成为诗。这里,诗人的观察力、想象力、表现力占据了很重要的地位。乌青在个别诗篇中,表现了这方面的才能,但在大多数诗篇中并没有看到。这或许是因为他缺乏一个优秀诗人应有的才能,或许是因为他一味沉浸在语言实验中,实验过头,以至于把语言(话)都“废了”。
我总觉得,在艺术创作上,先锋和实验本身并不代表价值,或者说只对创作者本人有价值,对于一般读者和社会文化建设来说,只有那些实验成功了的作品,才有价值。作为一个诗人,乌青当然完全有如何写作的自由,作为一个读者,每个人也都有喜欢或者拒绝的自由,但我们不能因此陷入绝对的相对主义中去,失去了基本的判断能力和勇气。
报道中说,乌青现在在大理开了一家“这里有诗”工作室,摆地摊儿,卖印着他的诗的卡片、明信片、背包等,他还在大理的小巷子里张贴诗歌海报,让游客不经意间发现诗歌、体验诗歌。我突然明白过来:其实乌青是个行为艺术家,诗歌是他的行为艺术。
祝乌青生意兴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