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 李 禾 本报记者

    嘉宾：杜祥琬 中国工程院院士、原中国工程院副院长

    夏 光 环境保护部政研中心主任

    杨朝飞 中国环境科学学会副理事长、原环境保护部核安全局总工

    朱忠军 中国环境科学学会工程师

    彭晓武 环境保护部华南所博士

    一份由公益人士制作的“中国癌症村地图”在互联网上受到广泛关注，村子数量被认为超过200个。无独有偶，北京市卫生局统计数据显示，2010年肺癌位居北京市户籍人口男性恶性肿瘤发病的第一位，在女性中居第二位，仅次于乳腺癌。而北京肺癌发病的增加与人口老龄化、城市工业化和不良生活方式有关，也与环境污染有关……

    近年来，环境污染与人体健康问题，不断引起公众关注和质疑。于是，中国环境科学学会等日前举行首届“环境与健康沙龙”，官员和专家们对我国环境健康管理进行了讨论。

    102种疾病85种受环境影响

    科技日报：环境因素对人体健康有何影响？

    朱忠军：环境是影响人体健康的重要因素之一。据世界卫生组织有关报告，所监测的102种疾病中，有85种受到环境因素的影响。我国有关调查发现，环境因素相关疾病发病率呈增高趋势增加；从部分恶性肿瘤发病情况看，无论城市还是农村都呈高发趋势；环境不利影响还会造成新生儿的生理缺陷，过去农村的新生儿出生缺陷率高于城市，但现在情况是倒转过来的。

    彭晓武：目前环境与健康问题众多，形势较为严峻。从我国人群健康总体状况来看，居民平均预期寿命不断提高，疾病死因顺位、疾病谱发生改变。

    环境健康管理缺底数、缺监测、缺标准

    科技日报：我国在环境污染与人体健康方面研究、应对等方面存在什么问题？

    朱忠军：当前，我们面临的主要环境健康问题是复合污染严重、污染范围广，暴露人口多。此外，环境风险在不断提高，这是一个长期历史积累的过程。加上现阶段经济发展很快，新环境污染要素对健康影响也在逐步增强。我国对一些特殊行业和农村地区还缺乏有效的环境管理，在环境健康领域，从法律制度到标准到管理体系，都非常缺乏。

    彭晓武：环境健康问题已经影响到社会稳定。近年来一些地方发生群体性事件说明公众对环境健康事件的恐慌心理在加剧。但目前我国环境检测主要是监测常规性污染物，如氨氮、二氧化硫等，部分污染物没有纳入常规监测；环境污染导致人群健康损害的区域分布、健康损害程度、趋势演变等都不清楚。由于各地环境健康调查数据相对比较缺乏，底数不清，已有的一些研究数据存在的关联性差、健康指标等很多因素不匹配，不能有效支持政府部门的政策决策。

    现行的环境健康标准体系，主要涉及环保行业标准和卫生行业标准，在健康基准研究方面基本上空白。健康基准研究需要的时间周期长，经费较大；我国在健康基准方面研究少，如国内缺乏PM2.5基准、标准、规范和技术管理文件等长期研究资料，在制定PM2.5标准时只能借鉴世界卫生组织的标准。

    应把健康影响纳入环评体系

    科技日报：该如何解决上述问题？

    朱忠军：我国制定了《国家环境与健康行动计划》。即从2007年到2015年，由环保部和卫生部牵头，18个部门共同制定、参与的健康行动计划。也确定在“十二五”期间，我国环境健康工作以风险管理为核心，加强能力建设、基础调查、科学研究和宣传教育等，重点解决饮用水安全、土壤污染等问题。

    在风险管理方面，发布了《国家污染物环境健康风险名录》和《中国人群暴露参数手册》，这将作为今后在环境健康风险管理方面进行风险评价的基本工具。在科学研究方面，主要进行环境与健康调查、风险评价技术与方法的研究，以大气污染和重金属防控为重点；进行PM2.5研究，建立区域大气污染与健康关系；进行环境与健康综合监测、预警和应急技术与方法研究；还有环境与健康相关政策法规、标准体系研究等。

    按照《国家环境保护“十二五”环境与健康工作规划》，今后将继续做好“全国重点地区环境与健康专项调查”，摸清全国情况，逐步建立和完善环境健康风险评估和风险管理体系；加强环境与健康政策标准体系研究和建设，促进环境与健康资源共享和社会服务能力提高，特别是要提高环境健康方面公众参与程度，增强社会监督和自我保护能力。

    杜祥琬：在建设生态文明、坚持科学发展理念的指导下，制定一个包括经济质量、社会建设、民生改善、环境生态、科技进步等5个可量化维度在内的科学发展指标体系，使科学发展观具体化和可操作，以此作为政绩、业绩考核的指标，以改变单纯追求GDP增速的倾向。这当中，环境与健康相关内容是绝对不可少的。

    在环境影响评价制度中，要把环境对健康的影响纳入评价体系，制定评价标准，把健康影响量化。比如把由于环境污染生病甚至致死的人数进行量化，制定环境对健康影响的评价方法、评价标准等。

    还建议将温室气体排放纳入环境指标。温室气体排放导致的气侯变化会危及水安全、粮食安全和生态脆弱地区的环境安全、生物安全、生命安全。虽然温室气体排放与污染排放不是一个概念，但两者

    在很大程度上，特别在当前的能源结构下是同根同源的。因此，应对气侯变化和环保是相辅相成，相互促进的，可把减排温室气体纳入环境管理指标中。

    夏光：我觉得未来的环境管理方式将逐渐由现在以控制污染物排放为导向过渡到环境治理为导向，再过渡到健康管理为导向，以预防为主。还要利用法律性的经济手段，即以法律形式来推行经济手段，要学习借鉴日本的公害健康损害赔偿制度，其关键之一是降低索赔难度、简化索赔程序；之二是排放与健康损害相关污染物的企业都要承担健康损害赔偿责任，排放多的企业就多赔偿，而不是根据企业是否达标来确定赔或不赔。

    杨朝飞：我同意上述专家的看法，要严厉追究污染者责任，切实解决违法成本低的问题。美国超级基金法和欧盟环境责任法都强调污染者的责任，这个责任既有终身责任，也有连带责任。企业在这个地方污染了，即使以后跑到别的地方去了，这个责任是终身的。今天搞污染企业，即便明天不搞污染企业了，过去的责任也要终身追究。所谓连带责任，是指当污染者治理污染没有钱时，那银行向该企业贷过款，从企业发展中得到过好处；保险企业曾收过保费，在企业发展中得到过好处；股东投过资、分过红，得到过好处，现在企业对人体健康造成了危害，对环境造成了污染，银行、保险公司、股东等都连带得为治理污染赔偿损失承担责任。因此，追究污染责任的立法是今后很重要的方面。要修改环保法，规范政府行为，建立严格的责任追究法律，真正解决我国环保法律几十年一直没能解决的违法成本低问题。

    河北沧县“红豆水”苯胺超标70多倍

    河北沧县张官屯乡小朱庄村地下水变红已经超过10年，村民怀疑与化工厂污染有关，多年来，多次向有关部门反映无果，村民无奈只好买纯净水喝。面对媒体采访，沧县环保局局长邓连军竟然用“水煮红小豆”类比解释“红色井水”，引来“炮轰”，随后被免职。

    日前，水质检测结果公布，抽样水质样本中苯胺最高含量为7.33毫克/升，为饮用水标准0.1毫克/升的73.3倍。目前官方暂未公布具体治理办法。

    小朱庄村民反映，上世纪90年代中期村东浅井水的井水开始变红。后来，在村西打了一眼400米的深井，不再喝村东浅井水。村民朱永博说：“现在，深井水也有点问题，放置一段时间有红色沉淀物出现。”由于担心井水有问题，很多村民只用井水洗澡、洗衣服，饮水、做饭买桶装纯净水。

    据村民反映，自1996年以来，800人的小朱庄已经有24人死于癌症，现在还有6名癌症患者。关于癌症高发，沧县县政府没有给出明确说法。

    小朱庄村村民质疑建新化工厂产生环境污染，造成井水变红。沧县环保局副局长韩锦东说，环保部门每月对建新化工厂排水口水质检测一次，检测结果都显示合格。但由于检测频率不够，企业自身检测手段不足，肯定存在超标排放现象。小朱庄的水污染是化工厂20多年污染长期积累的后果，造成土壤污染，遇到雨水冲刷下渗，导致浅层水污染变红。

    沧县聘请的专家组成员、清华大学环境学院教授张晓健说，建新化工厂外地表土壤中污染物残留浓度非常高，处理这种老旧化工厂污染是个难题，拆除厂房设备只是一个方面，关键是这片场地如何处理。严格说，那些被污染的土壤都应该挖走。建新公司表示，不论污染原因是历史上其他工厂造成还是他们造成，都积极承担治理责任，并按专家要求逐步开展工作，直至全部达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