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科论幻话创意

    曾经听过一个说法，最好和最差的故事结局能用相同的八个字形容，前者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后者自然是“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上次谈到自圆其说是科幻故事的最低标准，其次则是合情合理。而在这样的基础上，如果出现意料之外的结局，相信人人都会给予更多的掌声。

    ●无敌的秘密

    阿西莫夫是一位理性挂帅的作家，对他而言“合情合理”可以说是第二本能，完全不必刻意为之。至于更上层楼的“意料之外”，在他的科幻作品中也经常可见：

    1. 一个人形机器人想竞选市长，为了“证明”自己是如假包换的人类，他竟然当众挥拳打趴一名挑衅者，此举显然违背“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这条金科玉律。最后真相大白，敢情整个情节是事先安排好的，那名挑衅者同样是足以乱真的人形机器人。

    2. 在“基地三部曲”中，两个神秘人物──第二册的大反派“骡”、第三册的“第一发言者”──其实很早就正式登场，只不过是以读者意想不到的身份出现。直到故事快要说完了，阿西莫夫才揭露这个情理之中的事实。

    3. 相较于机器人与基地系列，阿西莫夫的帝国系列在气势上略逊一筹，但绝不代表内容薄弱。比方说，本系列的第一本书《繁星若尘》就很有看头，主轴是各方势力竞相寻找秘密武器蓝图，这个武器威力强大无比，能将银河系所有的封建政权一一摧毁。最后秘笈终于曝光，居然是美国宪法的全文！

    如果你觉得这个结局似曾相识，或许是因为你联想到金庸的《鸳鸯刀》，据说刀内藏有无敌于天下的大秘密，岂料内容只有四个字──仁者无敌。

    其实从某个角度来说，《雪山飞狐》的结局同样属于意料之外。由于造化弄人，两位主角不得不展开你死我活的决斗，毫无任何转圜余地。然而金庸果真艺高人胆大，竟让故事停格在最关键的一刻，换言之，全书在胜负生死即将判定之际戛然而止！

    这个险招给了我们一个重要启示：最令人意想不到的结局，就是在明明只有两种可能的情况下，居然合情合理地冒出第三种答案，而且，这个答案或多或少涵盖了原本的两种可能。

    看到这里，不知有没有人联想到“薛定谔之猫”或“量子迭加态”？

    ●成败混合体

    倪匡早年写的一个中篇科幻《再来一次》，结局就是一来合情合理，二来完全符合“迭加态”这个条件。

    故事讲述某位科学家秘密从事返老还童的实验，连哄带骗找了好些老年人参加。这样的实验显然只有两种结果，一是成功，二是失败，可是就小说而言，两者都是老掉牙的情节。万万没想到，倪匡硬是设想出第三种结局：在经过改造后，老人们的生命果然“从头开始，再来一次”，不过并非回到自己的童年或青年时期，而是出现极端的返祖现象，通通变成三叶虫般的生物。

    换句话说，倪匡玩了一次合情合理的文字游戏，将“再来一次”解释成重演一遍生命演化史。大家不妨想想，这个结局是不是同时包含了成功与失败？

    最后让我们换个领域，介绍一部美国科幻电视剧《救世》。虽然它（可能）还是现在进行式，但在第二季的结尾，已经出现一个精彩的“第三种答案”。

    一颗不知名的星体朝地球笔直飞来，全球科学家想尽办法让它转向，可惜每次都功败垂成，甚至失败得莫名其妙……照常理说，这个故事的结局是标准的是非题：地球到底能不能躲过这场劫难？两者相较之下，当然是巧妙躲过一劫比较精彩，只要救世之举符合“情理之中，意料之外”，观众一定会拍手叫好。

    不过，编剧显然有心挑战这两种制式结局──等到该星体飞近地球，科学家终于恍然大悟，它根本不是什么彗星或小行星，而是一艘巨大的飞行器。

    虽然难免令人联想到克拉克的《与罗摩相会》，这个结局仍让我拍案叫绝！

    （作者系台湾著名科幻作家、翻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