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06月04日 星期四
疟疾:祸害人类数万年,为何还不罢休
本报记者 刘园园

    世界大瘟疫启示录

    在人类传染病家族里,新冠肺炎属于新杀手。与之相比,有一种古老的传染病,作恶时间之久超出你的想象。

    负责传播它的寄生虫从单细胞动物中发展而来。经过漫长的进化,这种寄生虫感染了爬行动物、鸟类、哺乳动物,之后感染灵长类动物,后来又通过灵长类动物传染给人类。

    这种寄生虫叫疟原虫,造成的传染病叫疟疾——它,伴随人类起源而出现,祸害人类的时间以万年为单位。

    全球每年疟疾病例超2亿

    由于过于古老,疟疾起源详情,存在诸多谜点。

    到底是什么灵长类动物把疟原虫传染给人类,不得而知。具体如何传染,也有不同假说。总之,关于疟疾起源,很多问题没有共识。

    如今,温带地区的人们对疟疾的感受并不深刻。但不可回避的事实是,疟疾依然在热带和亚热带地区疯狂肆虐。

    世界卫生组织发布的《全球疟疾报告2019》表明,2018年全球疟疾病例估计约有2.28亿例,死亡病例40.5万。这组触目惊心的数字与巅峰相比,是小巫见大巫:疟疾最严重时期,全球每年约有7亿人感染疟疾,约700万人死亡。

    是什么让疟疾如此猖獗?疟疾的始作俑者是疟原虫,恼人的蚊子则是疟原虫的帮凶。统计发现,有80种按蚊可以传播疟疾。

    一只蚊子叮咬一位疟疾患者,它就感染了疟原虫。这只蚊子继续叮咬第二个人,疟原虫就会进入第二个人的身体。疟原虫先进入肝脏,成熟之后进入血液。疟疾症状通常在此时现身:轻则高烧、打寒颤、头疼、恶心、呕吐、贫血,重则死亡。

    如果其它蚊子叮咬第二个人,它们又会感染疟原虫,继续将疟原虫“注射”给更多人。如此循环往复,疟疾生生不息地折磨着人类……

    不仅如此,疟疾还可以通过血液传播,比如通过孕妇传染给胎儿。更复杂的是,作为传播疟疾的源头,疟原虫也不止一种。目前已知有5种疟原虫可让人感染疟疾。

    就是这种复杂又顽固的传染病,在蚊子的嗡嗡声中,阴魂不散地游荡在整个人类历史中。

    全球根除疟疾项目并不“全球”

    基于以上原因,疟疾早早被列入人类决定根除的传染病名单。只是这个过程很不顺利。

    1955年,世界卫生大会发起全球性根除疟疾项目,比全球性根除天花项目还要早4年。

    有一个背景需要交代:二战末期,一种被称为DDT(又叫“滴滴涕”)的杀虫剂开始应用。到1952年,疟疾感染人数下降到3.5亿人,但无疑仍是十分巨大的数目。

    全球性根除疟疾项目启动后,很快成为世卫组织最重要的活动。据统计,1955年至1958年,根除疟疾项目的投入占世卫组织可支配资金的34.8%。这远远超过1959年启动的根除天花项目。可以说,根除疟疾项目是当时资源投入最大的。

    回头来看,这个项目进展不顺利的原因也显而易见。

    那时的抗疟策略严重依赖单一工具——挨家挨户喷洒DDT。这么做确实可以控制按蚊对疟疾的传播,但人们严重忽略了还应继续寻找更多有效的抗疟策略。当时普遍觉得,人类已掌握根除疟疾的工具。非常不幸的是,蚊子很快具备了对杀虫剂的抗药性。

    这个全球性根除疟疾项目还存在另一个重大“BUG”。

    该项目主要在经济快速发展且按蚊繁殖季节没那么长的国家取得进展。一个关键地区——撒哈拉以南非洲,被遗忘了。在这些非洲国家,疟疾高度流行,全年都是按蚊繁殖季节,而且经济落后,根除疟疾的前景极不明朗。它们事实上被排除在项目之外了。

    高度依赖杀虫剂,蚊子却出现抗药性;名为全球性根除疟疾项目,实则并不“全球”。20世纪60年代中后期,项目进展日益困难。

    结果,这个根除疟疾项目不了了之,被放弃了。

    谁说中医药没有用?

    虽然20世纪的全球性根除疟疾项目严重依赖单一工具,但纵观历史,人类对抗疟药物的追寻一直不曾停止。

    1820年,抗疟药物奎宁首次从金鸡纳树皮中提纯出来。1934年,德国的汉斯·安德萨格发现抗疟药物氯喹,二战后该药被广泛使用。

    抗疟领域还产生了多个诺贝尔奖。英国医生罗纳德爵士因证明按蚊是疟疾的传播媒介,获得1902年诺贝尔奖;法国医生拉韦朗凭借发现疟原虫,获得1907年诺贝尔奖;瑞士化学家穆勒因发现DDT的杀虫功效,获得1948年诺贝尔奖……

    当然,最为中国人所熟知的,是中国女科学家屠呦呦从中药中分离出抗疟药物青蒿素,获得2015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

    1957年,世界上首次报告了疟疾对氯喹的耐药性。1969年,疟疾的耐药性已日益明显,中国政府启动“523”抗疟药物研究项目,屠呦呦临危受命,担任中药抗疟科研组组长。

    她从中医药古典文献中寻找灵感,最终确定几种中药作为研究对象——青蒿是其中之一。起初,青蒿的临床效果并不如意,抑制率不够高。怎么办?

    “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在寻求破解方法的过程中,东晋葛洪《肘后备急方》中的一句话点醒屠呦呦:不是常用的煎煮法,而是青蒿鲜汁!

    以此为线索,屠呦呦带领团队不断实验,创建了低温提取青蒿抗疟有效成分的方法。1971年10月,屠呦呦团队实现191号青蒿乙醚中性提取物样品对疟原虫的抑制率达到100%。大约一年后,他们又进一步分离提纯得到有效单体——青蒿素。

    目前,青蒿素复方药物治疗(ACTs)是对疟疾最有效的治疗方法,尤其针对恶性疟原虫引起的疟疾。青蒿素挽救了成百上千万疟疾患者的生命,在世界抗疟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

    新冠肺炎疫情期间,中医药能否在抗击传染病中发挥作用再次引发争议。青蒿素在抗疟中的重要角色提醒世人,传统中医药与现代科技碰撞,可产生巨大潜力。

    正如屠呦呦在诺贝尔颁奖典礼演讲中再次强调的:“中国医药学是一个伟大宝库,应当努力发掘,加以提高。”

    抗药性反复出现之痛

    目前全球已有部分国家和地区实现了根除疟疾。然而,疟疾阴霾依然沉重地笼罩着非洲国家。每年几十万的死亡人数中,超过90%发生在非洲。

    2015年发布的《世卫组织2016—2030年全球疟疾技术战略》再次制定雄心勃勃的目标:到2030年,将疟疾发病率至少降低90%,将疟疾死亡率至少降低90%。

    自2000年以来,全球疟疾死亡人数已减少一半。但《全球疟疾报告2019》指出,近几年抗击疟疾的进展速度有所放缓,可能会错过关键目标。

    其背后原因十分复杂。

    杀虫剂抗药性问题又卷土重来。使用杀虫剂是重要控疟策略之一,而2010年—2018年期间,有27个国家报告,所有主要杀虫剂类别都出现蚊子的抗药性。

    另外,抗疟药物的抗药性问题也再次出现。在大湄公河地区,包括柬埔寨、老挝、缅甸、泰国和越南,恶性疟原虫已出现对青蒿素的抗药性。

    疟疾疫苗被寄予厚望,但研发历程漫长。1992年,疟疾疫苗候选株RTS,S进入临床试验。迄今为止,RTS,S是世界上首种也是唯一一种在大规模临床试验中表明能显著减少非洲幼儿疟疾和严重疟疾的疫苗。

    2019年,加纳、肯尼亚、马拉维三个国家在试点地区引入该疫苗。这一试点项目有望解决多个与疟疾疫苗应用有关的问题,如疟疾疫苗的安全性等。

    数万年来,疟疾已发展成为人类社会的“慢性”传染病,顽固难治、久治不愈。但一些区域性成功又说明,根除疟疾是完全可行的。

    回顾人类一波三折的抗疟历史,教训主要是这几点:全球联手抗击传染病,“全球”二字不能打折扣;不可单一依赖某种工具,要多管齐下,同时重视中医药的潜能;应不断寻找更新、更强大的武器,尤其是疫苗。

    疟疾,65年前就被列入“清除名单”的传染病,但愿人类距离真正消灭它不再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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