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

    或许在哪个时刻，你的脑子里也曾朦朦胧胧冒出这样一个问题。比如，你站在十字路口的红灯下，看着一边的人流与车流戛然而止，垂直方向的人流与车流开始穿梭而过。比如，你深夜加完班赶回安身的小窝，偏巧大风吹走了雾霾，一抬头看见漫天星斗，那么近又那么远……

    然而始终找不到一个像样的答案。站在人群中，你无疑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苍茫夜空下，你又不过是沧海一粟，甚至还不如。

    干脆换个角度看问题吧。科特·施塔格在《诗意的原子》这本书中给出了度过迷津的“偏方”：不要把自己看成有着五官、四肢与大脑的高级智慧生命，而看成由无数原子组成的一坨东西。对，像用显微镜对准其他东西一样，对着自己好好瞧一瞧。

    呼吸是你作为生命体最习以为常的事情。而每次呼吸之间，你都与漫天星斗发生着微妙的联系。因为如果深究下去，你所吸进去的氧原子来自古老恒星的衰变。不但如此，你还与古往今来从所有十字路口经过的芸芸众生发生着联系。因为地球的空气中有10的44次方个原子，它们迅速在地球表面循环，你呼吸的每一口空气中，都有若干原子曾经游历过列奥纳多·达芬奇的肺，或者说西施以及特朗普的肺。

    如果你此时抿了口水压压惊，我们不妨聊聊正在进入你体内的水分子。不管你每天是喝8杯水还是3杯水，你体内的主要成分都是水。它们由氢原子和氧原子组成，而与氧原子相比，氢原子的资历还要更老一些——它们来自138亿年前宇宙大爆炸后由亚原子颗粒组成的云团。如果这些氢原子能够储存声音的话，你的体内也许正播放着宇宙大爆炸的回响。

    你与芸芸众生相同，也不同。如今烟囱与排气管不知疲倦地吐着废气，雾霾一言不合就将我们淹没。与我们的祖先相比，你我身体中将有越来越多的原子来自这些废气。不是通过呼吸，而是吃，而且过程稍微有点周折：那些来自深海或地底的化石能源在燃烧时会排放二氧化碳，二氧化碳被植物吸收后进入全球食物链，最终成为我们身体的一部分。

    一切皆同此理。你留下的眼泪，或许来自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雪；你的灿然一笑，源于帮助你神经传递信号的钠离子，它们可能不久前还在海里玩冲浪；你能撒腿便跑，要感谢骨骼里的磷原子，而它们曾静静躺在地壳之中。科特·施塔格不厌其烦地举着类似的例子，就是要告诉你，从原子的角度看，你不是一块被皮囊包裹着的“固体”，而是一条河流。无数原子不断进入这条河流，为你的生命献上原子之舞，又有无数原子不断从这条河流溜走，回到由亿亿万万个成员组成的原子大世界中，循环往复，直至宇宙寂灭。

    死与生，无机与有机，其实也没有什么泾渭分明的界限。你的身体与万物一样，正在经历着新生、存续与死亡。每过一年，我们身体里90%以上的原子都会更新一遍。所以，今年的你，与过去一年的你，“内容”已经大不相同了。奇妙的是，每一批新来的原子都会帮你储存旧时的记忆，帮你记下曾经定下的“小目标”，虽然那时它们还没上岗。

    当然，最终还是要尘归尘兮土归土。回顾一生，既可以说，你是星际的产物，你的生命诞生于苍穹；也可以说，你不过是一滩水，掺进了一些煤灰和烟尘。结果都不会改变：曾经滋养你生命的一切，你将反过来用每一颗原子去滋养它们。

    然而，这一切还是那么令人惊叹，因为你率领着宇宙大爆炸后产生的氢原子、恒星衰变产生的氧原子、在海里冲浪的钠原子以及地壳里的磷原子等一众成员轰轰烈烈度过了一生。对，在原子的世界里，你无疑是那千军万马的统帅，你率领着亿万原子去哭，去笑，去奔跑，去玩闹，偶尔还会在哪个时刻脑子里朦朦胧胧冒出一句：

    我是谁？

    别开书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