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02月17日 星期五
历史的耐心
陈孝英

    互联网把地球变成了一个村,人与人的距离大大缩短,今天《纽约时报》一周披露的信息相当于18世纪一个人一生的资讯总量。这使得现代人的视野越来越广, 同时也让他们的耐心越来越小。君不见,当今之“手机艺人”(与“手艺人”一词相对别),总被标题所吸引,打开正文匆匆看上两眼马上就关掉,再去寻觅下一个新的猎奇对象,就像赶场的演员,永远奔跑在去下一站的路上。

    这不禁使我想起胡适的一句话:“历史是一盆黄河水,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只要人们肯拿出足够的耐心,总归会看到清浊分明的那一天。”

    胡适应该说是够有耐心的,不过他果真看到黄河“清浊分明”之日了吗?恐怕未必。

    他的两位同胞也一样。一个是柳青,他曾预言“也许要过几百年,人们才会真正理解”《创业史》,1978年去世前夕作了修正:“现在看来要不了几百年,再有几十年就可以了。”而今“几十年”过去了,大浪淘沙,今是昨非,一代文豪当年心目中的“真正理解”,即胡适所说的“清浊分明”,果真实现了吗?

    另一个是梁思成。当年,眼看着大拆北京城门古迹,这位大建筑学家跪地抱砖痛哭:“50年后你们会后悔的!”50年后没见有谁后悔,只见把梁公本人的故居也给拆了。

    当然,最终看到“清浊分明”那一天的人也有。1972年发生的“北爱尔兰血腥星期日”,英国政府耗时12年,耗资两亿英镑,终于在38年之后(2010年)查明了真相,为那个剥夺了十几条生命的“星期日事件”彻底平反。

    俄国据说有两个人对“那一天”的到来具有超人的“特异功能”。一个是普列汉诺夫,他在1918年就曾对苏共的前景作过预测,直到他去世后81年的1999年才被公布,其内容的具体程度使我不得不怀疑那份“遗嘱”的真实性。

    另一个是布哈林,据说临上法庭之前,他将自辩的遗嘱让比他年轻20多岁的妻子熟记于心。20年后其妻将它呈交苏共新领导,布案始得平反。

    关于苏联解体的缘由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就解体这一事实本身而言,普、布两翁似可谓“未卜先知”。

    法国人罗曼·罗兰跟这两位“持不同政见者”不同,他一生都在不遗余力地捍卫社会主义的苏联。1935年访苏时目睹种种负面因素,写下了《莫斯科日记》,为防止被利用,他决定过50年后再发表。然《日记》公布后仅过了8年苏联便宣告解体,九泉之下的作家不幸成了违心的谶语者。

    同样也是上世纪30年代,那是1938年,美国人爱因斯坦对人类互相残杀、生产分配无序等现象忧心如焚,写下一封《给5000年后子孙的信》,装进金属盒,埋入纽约郊区地下,叮嘱后人到公元6938年再将其掘出启封。尽管谨慎的科学家比热情的文学家多留了100倍的保险系数,但若按埋《信》之后79年间美国以及世界的发展趋势来推测,谁又能保证当年苏联的命运不会在未来的美国重新上演呢?

    历史是最有耐心的,我们作为历史的记录者和评说者,也需要有点耐心,而不必像“手机艺人”那样忙于赶场,忙于做出各种经不住历史考验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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