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看台

   文·本报记者  刘园园

    “我喜欢季节的变换，因为我可以看到不同的鸟类。”唐瑞（Terry Townshend）浅棕色的头发中隐约藏着几根银丝，一谈起观鸟，他那淡蓝色的眼睛里就流露出一些童真——这在已过不惑之年的双眸中是很难看到的。

    唐瑞来京观鸟四年有余，这位来自英国的“鸟叔”上了“鸟瘾”：从四岁开始观鸟，今年已是第41个年头。对于刚过去的圣诞节和元旦，他的庆祝方式分别是——去内蒙古满洲里和奥林匹克森林公园观鸟。

    两周不观鸟就坐立不安

    “我两周不出去观鸟，就坐立不安，觉得很难熬。”唐瑞说，不同的人放松方式不同，有人去SPA，有人去度假，他的方式是观鸟。

    观鸟的主要收获是唐瑞存在电脑里的宝贝：五彩斑斓的鸟的照片，一尘不染的鸟的声音，还有每次观鸟记录下来的一串串鸟的名字。聊到某次观鸟经历时，我问他一共看到多少种鸟，由于还没来得及统计，他立刻抱起电脑，指尖点着屏幕上的名字默数起来，然后认真地告诉我：“46种。”

    四年来唐瑞已在北京见到366种鸟类，差不多每四天发现一种。野鸭湖、灵山、密云水库……这些恐怕很多北京人只是听过的地方，是唐瑞经常光顾之地。距京城100公里开外的灵山，这个冬天他已去了五六次。

    其中一回，一位比利时鸟友灵山归来，告诉唐瑞他看到了贺兰山红尾鸲——去年2月唐瑞曾与之“邂逅”，这是二十多年来贺兰山红尾鸲第一次在北京被发现。唐瑞在他的“北京观鸟”博客（www.birdingbeijing.com）中写道，当时他的心咚咚直跳，脑袋里还有个声音对他窃窃私语：“它回来了！！！”周末唐瑞直奔灵山去找贺兰山红尾鸲，结果失望而归。

    现在的灵山虽然不像夏季和秋季有那么多鸟，却是观看西伯利亚鸟类和高山鸟类的黄金时机。这些鸟类有的会在三月离开北京，有的在四月离开，也有的在五月离开。它们要飞到纬度或海拔更高的地方，同时也会有其他鸟类陆陆续续飞来代替它们。

    “总有新的鸟类到来，同时也有其他鸟类飞走。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他边说边兴奋地比划着，仿佛四季流转就是一场场高潮迭出的观鸟大戏。

    北京是最好的观鸟之都

    来中国之前，唐瑞曾到过20多个国家观鸟。在他眼里，中国是最好的观鸟的国家，北京是最好的观鸟之都。

    唐瑞平时在北京周边观鸟，遇到节假日就来个长途观鸟。云南、四川、新疆、辽宁、内蒙古都留下了这位“鸟叔”的足迹。他在中国看到的鸟有七八百种。

    在博客的自我介绍中，唐瑞提到将在2015年结束北京观鸟之旅。不过，现在他恋恋不舍地计划再多待一段时间。“我不知道会待多久，可能一年，可能更长时间。”

    唐瑞说，全世界一共有大约10000种鸟类，中国就有1400多种。“这对一个国家来说是很多的，所以我真的很喜欢它。”

    在中国，他又格外地喜欢北京。“很多人知道中国的鸟类非常丰富，但当我告诉人们北京至少有450种鸟时，他们非常惊讶，”唐瑞说：“他们认为这里只有麻雀和喜鹊而已。”

    唐瑞眼里的北京完全是另一幅景象。这个城市的北部有地域辽阔的西伯利亚，一到冬季无数只鸟成群结队地向南迁徙，它们会路过北京；到了春天，这些鸟又要飞回去，又要经过北京。“

    它们每年成千上万地飞过，”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两个胳膊来回挥舞着，好像真的有成千上万的鸟从他头顶飞过：“很多人没有看到，是因为它们大多在晚上飞行。”

    尽管如此，白天也可以看到很多鸟，因为在迁徙途中它们会在水库边、公园里停下来歇歇脚。在春秋两季迁徙“高峰”，就算在市内的公园，甚至街头也能看到非常非常多的鸟。“当然，如果你不用心看的话，只能看到麻雀和喜鹊了。”

    “我觉得这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它比世界上其他首都能看到更多的鸟，北京人应该为此而骄傲。”

    不要杀死那只知更鸟

    北京观鸟的经历不只是兴奋和激动。唐瑞坦言，初到北京时看到很多人用笼子养野生鸟，他很难受——这在英国是违法的。类似的经历在四年中总是不间断地出现。

    最近，一只从英国飞来的知更鸟（欧亚鸲）让唐瑞忧心忡忡。这只知更鸟不久前出现在天坛，这是有观鸟记录以来它在北京的第二次现身。唐瑞也在天坛找到了它，“就像看到老朋友一样”。

    没几天，这位“稀客”招来了众多鸟类摄影爱好者。有人为拍出更好的照片，把虫子插在细铜丝上作诱饵，结果这只知更鸟在吃虫子时，连一段铜丝也吞进去了。有人把这一场景拍下来，发到了网上。

    “你知道，这对它很可能是致命的。”说到这里，唐瑞的脸和眼圈开始泛红，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让他郁闷的是，当时那么多人在现场，竟然没有一个人制止这种行为。

    唐瑞得知，这只鸟刚到天坛时，还有人拿网去捕它。他十分不解：“作为一个国际大都市，人们在天坛这样的公共场所做违法的事情，太糟糕了，对北京的名声十分不好。”

    还有吃鸟。唐瑞说，有一种在中国餐桌上很受欢迎的鸟叫做黄胸鹀，曾经十分常见，现在已经成了濒危物种。如果再继续下去，很可能就灭绝了。“然后呢？开始吃另一种鸟吗？再让另一种鸟灭绝？”

    唐瑞说，中国的鸟类资源很丰富，但是很多鸟类的数量在急剧下降。他把鸟类看作是中国的遗产，它们和那些历史古迹如秦兵马俑、天坛、故宫一样价值珍贵并需要保护。“如果失去这些遗产，中国人会后悔的。”

    “中国人的后代会问，你们为什么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把自己当成鸟的使者

    不过唐瑞还是乐观的，他明白这些事情需要时间来改变。他也总想做点什么。

    “我把自己当成鸟的使者，它们不能说话，在人类做出与它们相关的事情时，它们没办法代表自己发言，所以我努力去代表它们。”唐瑞说。

    唐瑞经常去阜成门、十里河的鸟市，看看有哪些野生鸟在卖。如果有中国朋友同行，他会让朋友劝老板把这些鸟放掉。“没有人听我的，”他耸耸肩对我说：“媒体应该关注一下鸟市的问题。”

    他还曾专门联系中国的立法机关，为哪些鸟类应该受到保护提供建议。“那些鸟不在中国的保护名单上，但是它们的数量已经很少了。”

    唐瑞说，他希望中国的海岸为候鸟留出10%到20%的地带，不要全部搞建设。

    “这些候鸟要飞几千甚至上万公里，全靠它们自己。它们不能坐飞机，也没有带盘缠，必须找一块歇脚的地方，找一个留宿的地方，如果人类把这些补丁大的地方都抢走，它们会死掉的。”

    “人类在制定那些大政策的时候，只需要运用自己的同理心，对大自然和野生动物体贴一点点，就可以让情况有所改观。”

    前不久，唐瑞接受邀请带领北京市第十三中学的学生去观鸟。

    看到孩子们对鸟类兴趣盎然，唐瑞特别开心。“这是我最乐意做的事情，告诉人们——尤其是年轻人——关于观鸟的事情。”

    原因很简单。他说，20年以后，这些年轻人将做出事关中国未来的决定，如果他们对大自然、对野生动物、对我们生活的星球有更好的理解，他们会做出更好的决定。

    “这很有成就感，我希望能做更多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