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记忆

    编者按 著名华裔物理学家、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李政道教授，于美国当地时间2024年8月4日凌晨因病医治无效，在旧金山逝世，享年97岁。

    他虽身处异乡，但心系国内年轻人才的培养，于1979年创立“中美联合招考物理研究生项目”（CUSPEA），帮助近千名优秀中国学子成功赴美深造；围绕北京正负电子对撞机极力助推中国高能物理发展。

    本报特邀北京正负电子对撞机工程领导小组办公室原主任、中国科学院办公厅原副主任柳怀祖撰文缅怀李政道，他曾负责协助李先生处理国内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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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帮祖国做点事”

    大众眼中的李政道是位杰出的科学家，但让我感怀的是他那颗“赤子丹心”。

    1972年，李政道和夫人秦惠？回到阔别20余年的祖国。当时，中国科教界的学术交流近乎停顿。对此，李政道反复讲道：“充满忧愁，非常担心。”

    思虑再三，他决定“要帮祖国做点事”。1974年，李政道第二次回国。他先在上海参观了复旦大学和上海芭蕾舞学校，并写下《参观复旦大学的一些感想》，文中建议：“中国要富强，就要重视基础科学的发展，要从培养人才做起，下决心培养一支少而精的基础科学人才队伍。可以仿效培养芭蕾舞人才的做法，从少年中选拔，从小培养，有很好的老师对他们进行教育，让他们在20多岁的时候达到独立进行研究工作。”

    这份《感想》通过李先生的老同学朱光亚同志转给了周恩来总理，总理报给了毛泽东主席。毛主席非常重视这件事，于1974年5月30日接见了李政道，并采纳了他的一些建议。1978年3月，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成立了第一个“少年大学生集中培养基地”，简称“少年班”。

    “希望机遇光顾更多年轻人”这是李政道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1979年春回国访问期间，李政道应邀开了两门课：统计物理和场论与粒子物理。他开课的目的是补课，为了让国内的科技工作者了解世界科学发展到了什么程度，特别是他的本行物理学方面的进展。上课地点在北京玉泉路的中国科技大学研究生院和友谊宾馆里的北京科学会堂。

    对中国物理学科研人员来说，这次讲学活动无疑是久旱逢甘霖。

    诸事躬亲的“总家长”

    1979年的中国，国家财政十分困难，不可能拿出大量外汇经费支持出国学习。那时候，中国还没有GRE和TOEFL考试。所以，按照正常程序出国留学是走不通的。

    于是，李政道创立了“中美联合招考物理研究生项目”（CUSPEA），由美国大学提供全额奖学金，培养中国留学生，学成后回国效力。

    我认为这个项目是独特的、暂时的、公正有效的。在时任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研究生院院长严济慈、副院长吴塘的协助下，第一次PRE—CUSPEA试点考试成功举办，从中选出5位学生：陶荣甲、陈成钧、裘照明、吴真和陈天杰，一同进入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物理系就读。

    1979年底，李政道趁热打铁，举行了第二次PRE-CUSPEA试点考试。这一次，参与的学校由哥伦比亚大学一所扩展到纽约市立学院、卡耐基梅隆大学、俄勒冈大学、匹兹堡大学和弗吉尼亚理工学院、犹他大学六校的物理系，选拔了中国科学院理论物理研究所的任海沧、中山大学的李大西等13名学生赴美留学。

    有了这两次试点的成功实践，CUSPEA项目于1980年2月正式开始实施。李政道以一套严谨的程序保证了美国学校能招到最优秀的学生，又以他的信誉争取到了各方面的支持。

    我喜欢称呼他为学生们的“总家长”。因为当时所有的申请都是李政道亲自写信寄送至各学校。信多得把邮筒都堵上了，遭到了邮局的抗议，他和夫人只好推着小车走很长的路，把信件分送到几个街区寄出。

    十年树木终成林

    时至今日，我依然清晰地记得这样一场风波。当时几位很有影响力的华裔科学家对CUSPEA提出非议。他们写信给国内有关领导，指责CUSPEA是“丧权辱国”。他们认为，CUSPEA的考试题完全由美国人出，岂不是比“半殖民地”的地位更低？

    最初，李政道还蒙在鼓里，后来他发现CUSPEA项目在国内推动得很慢，有的部门干脆停了相关工作。得知缘由的李政道立马飞回国向有关部门解释，CUSPEA只是将几十个美国大学和研究院组织起来，进行一次集中“入学考试”，这与“丧权辱国”的“帽子”毫不相干。最终有关领导同志解决了这个问题，CUSPEA项目得以继续实施。

    在CUSPEA实施的十年中，李政道为915名学生争取到在得到博士学位前在美的全部费用，总额近亿美元。如今，很多优秀的CUSPEA学子就职于海内外知名大学或研究所，成为各自领域内的学术领军人。

    不得不提，创始于1985年的中国的博士后制度，与CUSPEA项目也有着紧密的关系。一批学有所成的CUSPEA学者乐于回国做博士后，促进了我国科技事业的发展。1990年5月，经李政道建议，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会成立。“细推物理须行乐，何用浮名绊此身”，这是李政道的人生信条。这种观念深深影响着我。

    李政道在苏州老家的墓是我帮忙操办的，今年11月安葬仪式时，我将去送他最后一程。

    （科普时报记者史诗采访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