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7月26日 星期五
用不同“世界观”看民族医学
□ 孙小淳
《地方性知识视野下的民族医学研究》,刘兵等著,大象出版社出版。

    “地方性知识”是人类学研究中提出的概念,清华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教授刘兵在把这一概念运用到民族医学研究的过程中,对科学的本质、普遍性知识、身体的观念、女性主义、后现代主义、中国古代有没有科学等,一系列观念、思潮、理论、方法和问题进行了思考和探索,呈现在读者面前的是一部别开生面又发人深思的科学史和医学史研究著作。

    科学史能这样来做,这还得归功于刘兵长期以来对科学编史学理论问题的关注,以及在科学史领域诸多方向上不断开拓富有成效的探索和实践。

    科学的本质是什么?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关系到我们怎么来看科学的历史。最初,学术理论家卡尔·波普把“科学发现的逻辑”与“科学证明的逻辑”区分开来。他甚至认为,科学理论都不必声称是掌握了真理,而只要声称是“可证伪”的。科学史家托马斯·库恩在其《科学革命的结构》中表现得更加明显——科学的本质不在于其向科学顶峰一步一步地累积式演进,而是在于不同“范式”之间的转换。库恩的思想,不仅对科学哲学、科学史和科学编史学,而且对人文社会科学的所有领域,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人类学中的“地方性知识”概念,也是在库恩引起的思潮中提出的。

    人类学家吉尔兹在提出“地方性知识”概念时指出,地方性知识是不可避免的。即便是最坚定的普遍主义者,不管是进化论者、还是传播论者,不管是功能主义者、还是结构主义者,都不能否定知识是与产生知识的情境相关的。地方性知识也有如何构建、如何描述、如何呈现的问题。也就是说,事物的本质不是一开始下定义就可以说清楚的,而是要在对事物及其发生的情境的“深描”中呈现出来。

    科学知识也免不了是“地方性的”,它要变成“普遍性的”知识,必然要经过传播、教育、科学共同体的认同等过程。而且即便是在最内核的科学定律和理论层面,科学知识也是“地方性的”。我们知道,物理学中的牛顿力学定律,也只是在有限的时空范围内有效,而在微观的量子力学和宏观的宇宙学领域,就不适用了。著名物理学家戴维·玻姆,更是提出了物理定律是对事物之间在不同参照体系下不变关系的认识,而不必是我们习惯的对事物本体的认识。这样物理学定律或理论,当然也只能是适合有限范围的“地方性知识”了。

    当这样来看科学时,我们就不必把科学看成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真理”,不必认为近代科学发展之路是科学发展的“自古华山一条路”,不必认为中国或非西方文化中根本没有科学,不必认为中医或民族医学就是“非理性”的“巫医”或迷信。我们恰恰可以通过对非西方科学和医学的研究,认识科学的多元性、文化性和社会性,为科学史绘制一幅丰富多彩的生动画面。

    刘兵及其合著作者在《地方性知识视野下的民族医学研究》一书中就是做了这样的工作。他们从“地方性知识”概念出发,对民族医学的蒙医、壮医、苗医等进行了具体的案例研究,大大拓宽了科学史和医学史的视野,对医学人类学、科学传播、科学哲学、科学与社会等方面都有涉及,成果丰富,新见迭出。当我们用不同的“范式”、不同的“世界观”,在不同的社会文化语境中看民族医学时,民族医学展现给我们的是令人耳目一新的“身体的语言”、医药的知识、疾病的认识和治疗的实践。

    (作者系中国科学院大学人文学院院长、中国科学技术史学会理事长。本文系《地方性知识视野下的民族医学研究》序言,内容有删改,题目由编者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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