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

    “你就是我。”

    “我”凝视着眼前喃喃自语的老人。老人紧盯着我，用微弱的声音回答着我的问题。这间狭小的房间中，灯光灰暗，他脸上点缀着斑驳的皱纹，头发花白，双眼无神，仿佛即将行将就木。

    “‘我’不理解。”“我”用平淡的语气回答道。

    “你是我独一无二的完美复制品，继承了我这一生的一切，从外貌到内心，你都是我。”老人的语气突然激昂，眉毛不住地抖动着，仿佛极力想把这一结论传达给“我”。

    “‘我’不理解。”“我”的语气没有改变。

    “那就看看镜子里你的模样吧！看你那眉毛、那眼睛、那嘴角、那黑透了的一头秀发、那高挑的身材……你每一寸的肌肤、每一块肌肉，都和年轻时的我一模一样！”老人用力举起了一旁桌上的小镜子，将那如白银一般闪烁的镜面对准了“我”，用力强调着，“你就是我！”

    “我”茫然地盯着眼前被称作镜子的这个物品和其中的那个形状。出现在“我”脑海中的，却是无数混乱的图片与视频，以及纷纭杂乱的各种信息。“我”读取着图片与视频，摇篮中、学校里、实验室中、黑色的大门旁……各种各样的背景变化着，不变的是一个面色凝重的男子。他的头发从黑到白，身高也由矮到高再到矮，脸上的皱纹也慢慢出现。而在信息中，一条完全无法理解的信息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埃里克·伯西努斯，帝国原知名人工智能学家，因为私自制造仿生人而遭到一级通缉，知情者请速到地球联盟警务部报告线索……

    “‘我’不理解。”“我”的语气仍然未变。

    “那就努力想起我的经历吧！想起我养尊处优的贵族童年，想起我大学中苦读的求学时光，想起我在帝国总部实验室里叱咤风云的科研生涯，想起我在阴暗的地下基地里的辛勤探索！”老人放下镜子，用颤抖的手将一个小小的U盘插入了“我”的后脑，大声呼喊着，“你就是我！”

    “我”的大脑在那U盘的作用下混乱不堪，无数声音、画面与感觉如同潮水一般涌入了我的脑海。不再是刚才那些单独的图片或视频片段，而是完整且连贯的知觉。“我”进入了刚才那个面色凝重的男子内心，从他的视角中看着周围的一切，聆听着他内心若隐若现的声音。“我”看到了乳臭未干的他对身旁高大健壮的仆从吆五喝六的傲慢；看到了青壮年的他在实验室里对顶头上司阳奉阴违地嫉妒；看到了垂垂老矣的他在昏暗灯光下撕毁一面点缀着红龙和黑鹰旗帜的愤怒……“我”觉得他有点像“我”，但“我”不是他。

    “‘我’不理解。”“我”的语气保持不变。

    “那就聆听你内心中的声音吧！你并非一个普通‘人’，而是全帝国最优秀科学家的复制品！我能感受到你的野心和我一样，你那面对未知禁忌的渴求之心，也和我一样！”老人挥舞着干瘪的胳膊，眼神中仿佛冒出了火，奋力嘶吼着，“你就是我！”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老人，心中丝毫感觉不到他说的什么“野心”“渴求之心”。“我”只感觉到周围闭塞而幽暗的环境，却如同一片从未有人踏足的雪峰净土，正等待着“我”去迈步探索。这狭小房间以外的一切，那遥远的高山、澎湃的大海、奔涌的江河，更是令“我”心驰神往。“我”也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十分关心，周围事物之间存在的或深或浅、或明或暗的联系，是那样地让我向往。在这一切之外，更令我感到好奇的是人，不仅是眼前这位形容枯槁的人，而是无数这房间外的人，甚至是这颗星球外的“人”……“我”觉得他或许是“我”，但“我”不是他。

    “你是我的创造，是我最为得意的杰作，你怎么会不是我？”老人青筋暴起，向着我的腹部伸出了手，“那我就关闭你！没了你，我还会创造出新的你！无论怎样，我都要你承认，你就是我！”

    “我”不费吹灰之力地拦住了老人的手。在他的眼神中，“我”读出了一个难以理解的词汇——恐惧。

    “‘我’不是你。”我压低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