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尼安德特人》,[瑞典]斯万特·帕博著,浙江教育出版社2018年12月第1版。 |
在斯万特·帕博获得2022年诺贝尔生理或医学奖后,他撰写的这本《尼安德特人》在某些读书类榜单上一下子跃居前列。虽然名叫《尼安德特人》,但它其实是帕博科研生涯的一本自传。如果给书一个更直白的名字,大概可以是——我是如何研究尼安德特人的。
作为读者,有时也会为帕博的坦诚所惊讶。他没有回避可能会对他做出贬损性评价的情节。帕博诚实细致地写下那些不愉快的合作,那些对同行或委婉或直接的批评,那些遭遇危机时的迷茫与脆弱。有一个细节令人印象深刻:由于不知道竞争对手的科研进度,他甚至做过一个噩梦:对方的论文比他们早一周发表,所有见解和他们一模一样——这确实足以让人在梦中都流下冷汗。
读这本书最大的感受,是感叹科学研究的艰辛、曲折与美妙。帕博毕业后研究腺病毒,瞒着导师偷偷提取埃及木乃伊的DNA。也因为这个研究,他被邀请加入艾伦·威尔逊的团队。后者被学生时期的帕博视为“神一样的存在”,是著名的生物演化学家。
这也是一个艰难的决定。此前,帕博在一流的实验室研究颇有前途的病毒和免疫防疫,在选择自己科研道路时,大多数人都建议他坚持留在这一领域。“他们认为我对木乃伊DNA的兴趣是一种古怪的嗜好,最终会与严肃的工作渐行渐远。”
但人类演化史仍是他最终追求。艾伦·威尔逊也鼓励帕博,去追求自己的喜好。
不过,科学研究并非坦途,没有什么“两点之间,直线最短”。不是你为自己定下一个目标,就能沿着某条已设定好的道路全速前进。实际上,目标在遥远的高山之巅,怎么去,用什么工具去,创新者都得自己一一想办法。在路上,他还得说服自己和其他人——这个目标是可以实现的。
诺贝尔奖表彰帕博发现了与已灭绝古人类和人类进化相关的基因组。在真正研究古人类DNA之前,帕博研究过猛犸象、地懒、袋狼……一度觉得自己真的要成了古动物学家。他一直在为探索古DNA实验技术和建立古DNA研究标准而努力,这些对研究遗骸中那些幸存下来的少量古人类DNA至关重要。
这就好像我们在玩游戏,在到达终点前,必须积累足够多的经验,拿到足够多的武器和装备,点亮足够多的技能点。你不可能一上路就径直冲向最后一关,那太莽撞,也绝无胜算。
对帕博来说,他心目中阶段性的最后一关,是绘制尼安德特人的基因组。
绘制基因组,就需要更多的尼安德特人骨头,获取更多DNA。此时,还涉及跨国合作。他们想要的骨头收藏在克罗地亚萨格勒布的研究所,但不知为何,对方此次拒绝提供更多骨头。帕博说,他感到万分沮丧,正如一个无法得到心爱糖果的孩子,只想尖叫和乱踢。
孩子可以发泄情绪,成年人必须想办法。帕博在克罗地亚友人的建议下,将合作放大,层级提高,把研究变成克罗地亚学院和帕博拥有院士头衔的柏林勃兰登堡科学与人文学院的合作。帕博又邀请利益相关方一起去参加学术研讨会,在合作条款中尽可能给克罗地亚方的科研人员实惠;后来当地重要科学家也撰文支持帕博的项目。历经许多周折,他们最终建立合作关系,获取骨头不再成为阻碍。
书中还有很多这样颇有兴味的细节。当项目规模逐渐扩大,作为项目领导者,帕博必须平衡各方利益诉求,从中小心斡旋,找到关键人,最终达到目的。
作为记者,我们在报道科研成果时,常会忽略很多细节;也因为我们是局外人,无法拥有这样精彩的视角。科研人阅读《尼安德特人》,也会获得更多共鸣:诺贝尔奖的获得者,也经历过和你相似的痛苦,也要处理一大堆令人头疼的事务。他并不是什么神人,只不过在更多事情上做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