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凤仙花叶子酷似桃叶、花色以红居多的缘故，乡人习惯称它小桃红。因其花头、翅、尾、足均翘然如凤状，又名金凤花，别称好女儿花！据说，宋光宗的李后讳凤，故而宫里宫外避讳凤字，称凤仙花为好女儿花。此外，凤仙花还有海娜花、旱珍珠、羽客、指甲花等或俗或雅的别称。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旧日乡间，日子再苦，也泯灭不了她们内心深处对美的追求。没有洗头膏，便捡来天然皂角砸碎洗头；没有洗衣粉，掏出灶膛里的草木灰浆洗衣物；没有指甲油，摘来小桃红花瓣，掺白矾捣成糊状，头晚均匀涂在指甲上，包上野麻叶，绑好细棉线，安安生生睡上一晚，次日早上解开包裹，满手满脚的紫红，星星点点，娇艳可爱，数月不退。小桃红染指甲，豫中民间俗称“包红指甲”。

    乡人过日子讲究实用，养花弄草亦是如此，图好看，更图实际。小桃红不择土质，泼实好养。庄户人家在房前屋后，随便找片空地种下去，便能葳蕤繁衍，长成一大片。小桃红有单瓣和复瓣两种，花期长且花色繁多，有紫红、大红、金黄、绛白，一直可以开到深秋。我小时在乡间生活，每年春上，祖母总要在院中临近粪堆的地方，种上好几个花色的小桃红，有“头顶一窝珠”“狮子滚绣球”，也有“小二姐儿坐船”“大红灯笼挂”，这些本土培育出来的品种，叫法虽然土气，却是乡人昵称，亲切生动。那时候，经常有婶子大娘来我家串门，瞅见小桃红，眼都不够使，今天这个讨要种子，明天那个挖走两棵。

    小桃红全身是药，性甘、温，归肾经，具有活血通经、祛风止痛的功效，外用则能解毒。乡间夏日虫子多，若有人被叮咬，取些小桃红新鲜的叶茎捣烂外敷便可治愈。新鲜的小桃红花瓣泡酒或熬水喝，是庄稼人惯用的活血化瘀之法。小时候，我几乎天天去邻居家，缠着四爷讲故事，偶尔会碰到四奶奶摘把小桃红熬水，给肚子疼的某个闺女喝，喝上几回便不疼了。有一次，我的肚子也疼得厉害，便闹着让奶奶熬小桃红水喝。奶奶愣住了，等问清缘由，捂着肚子笑。多年后，我知道了小桃红煎水治疗女子经期腹痛这个偏方，也弄明白了当年奶奶为何笑我。

    前年，我右脚大拇脚趾疼痛难忍，走路都困难，去医院检查才知道患上了甲沟炎，医生开了一堆药，有抹的，也有吃的。服用了一个疗程，收效甚微，一穿鞋仍是钻心地疼。后来母亲知道了，便提醒道：“用小桃红掺白矾，包几回红指甲就好了。”翻开药书一看，母亲说得还真是不假，因小桃红花汁在体外对常见致病真菌有抑制作用，白矾具有收敛燥湿、祛痰解毒、杀虫止痒的功效，故而可以用其治疗灰指甲、甲沟炎等病症。

    城里种小桃红的人少，母亲跑了好几个家属院，才摘了一小把小桃红花瓣，掺白矾捣碎，当晚把我的几个脚趾头全包上。大概过了四五天，疼痛症状明显减轻，能穿鞋下地了。岳母又从老家送来不少小桃红花瓣。我坚持包了几回，顽缠不愈的甲沟炎居然根除了，至今没再复发。每每谈及此事，母亲总是不无自豪地说：“小桃红是个宝啊，活血化瘀、通经透骨，过去乡下缺医少药，遇到有人跌打扭伤，用小桃红花儿和芝麻花儿泡成药酒，一抹就好。谁要是老寒腿、风湿关节疼，等到秋后，把小桃红棵儿薅下来晒干，冬天熬水泡脚洗膝盖，灵验得很。”

    小桃红花落之后，果实如倒挂的椭圆小吊钟，成熟后轻轻一碰便会开裂，小如油菜籽四处飞溅，因此名曰“急性子”。李时珍认为其籽“能透骨软坚”，煮肉时放数粒，能使肉更易炖烂。明人鲍山编写《野菜博录》卷二草部凤仙花条云其“味平，性燥、无毒”。食法是：“采梗去皮，盐腌可食。去叶煠熟，亦可食。”明人姚克成《救荒野谱》引民谣云：“凤仙花，形似凤。花开时，无心弄。连年谷不收，采作膏粱奉。”书中虽然这么讲，但对于在乡下长大的我来说，没有听说过有人吃小桃红花叶。印象中，小桃红是一种怪异花草，可以说是“不招蜂蝶，不长虫子，鸡鸭不叨”，原因不得而知，或许这也是乡人不食用小桃红的重要缘由吧。

    （作者系河南省平顶山市人大常委会工作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