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由作者提供) |
□ 钟天意
2021年末,清华大学的杨枫说要送我即将付梓的《无名者之国》,但我没料到一口气送了3本,后来才知道这是作者专属“待遇”——其中收录了2020年初的拙文《技术宅的天梯》。那时因为疫情被困在家里,如果不读书写字,就只能整天想想怎么洗面筋做凉皮。撰稿的过程很有趣,不过那时我还不知道它会被收进来。说实话,我没想到《无名者之国》真的能做成——一个大学社团做出一本如此成熟的会刊本就绝非易事,更何况还要出版成书,供社团成员之外的科幻迷审阅批评。致谢里概述了它从酝酿构思到成书的过程,其实写得很谦虚了。试想创造社成立之初,郭沫若在日本福冈的海滨碰到张资平,两人一拍即合,于1922年5月筹备出《创造》季刊,郑伯奇将创刊过程形容为“一段顿挫”,亲身经历一遍,方知这实在是谦辞。
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小说集或论文集,《无名者之国》既是一本会刊,首要目的是展现一个大学生科幻社团的风采,内容和题材上自然包罗万象。先说说其中的科幻小说:用8个字概括,大概是天马行空,不拘一格。譬如修新羽的《蓝溪之水》描写矿洞中侵蚀矿工肉体,使其活活化为人形宝石的微生物;杨枫的《奇观的终结》想象飞临地球的巨大飞船被投机者用作天然广告牌。这些作品既有现实关怀,想象之奇诡又足飨爱好者的刁钻口味。屠思凡则贡献了《舌尖上的星河》和《最后的西游》两篇风格迥异的作品:前者纯靠轻巧奇异的想象取胜,而后者笔锋一转,以严肃苍凉的笔法虚构了吴承恩与《西游记》的秘史,吸血鬼传说与宫廷斗争交织于其中。将中国文化融入科幻小说,如今已算不上什么野心了,但《最后的西游》仍堪称出类拔萃。
书中的另一大亮点是社员集体创作的作品,《云中世界》《寻找旦旦》等均属此列。它们读起来较为松散,颇有些《十日谈》的感觉,与传统小说相比,呈现出一种诱人的开放性,不断吸引读者参与到想象力游戏带来的纯粹快感之中。和这种乐趣相比,渴求完整的故事反而显得有些多余;尤其是画师为《云中世界》贡献的插画,让人有意犹未尽之感。
书中的非虚构作品则构成了《无名者之国》的坚实基底,杨枫的《美国科幻圈的诞生》和楚子阳的《微型国家漫游指南》尤其值得推荐。前者是一部真正的史诗,如果迈克尔·夏邦能以美国漫画史为素材写出《卡瓦利与克雷的神奇冒险》,那么我们也可以期待有一天会有人借科幻史写出同样的杰作。而《微型国家漫游指南》则梳理了从古至今几个只有寥寥百人规模的“微型国家”之演进史,本身就是极为鲜活有趣的科幻创作素材。此处的编排还暗藏“野心”:如果说科幻迷对科幻的热爱凝聚成了一种“想象的共同体”,那么无论是在伦敦鼓捣火箭的阿瑟·克拉克,还是上个世纪初辛苦耕耘的美国科幻圈同仁,他们和近百年之后远在中国的一群科幻协会成员都共享着同一片天空,同一段历史。
不过,要说《无名者之国》真正的价值所在,大概是为全国高校的科幻社团提供了新的运营模式——从这一角度来说,书中最重要的文章当属《我们的科幻协会》。在高校中,如果一家科幻协会只能提供千篇一律的观影会、读书会,那么我想大概不会走得很远。往小处说,建立一种人人都有参与感、人人都能有所收获的良性运营机制,对社团的存续至关重要;往大处说,如今活跃在一线的科幻作家,基本都是在青年时代开始尝试创作,在大学阶段便崭露头角。与独自苦耕相比,一个成熟的科幻社团能够给予创作者的,并不逊色于花样百出的写作班。2010年,飞氘曾说科幻更像是当代文学的“一支寂寞的伏兵”,现在十年已经过去,再以这种姿态自居,多少有些不太妥帖。问题不再是这支伏兵是否仍旧寂寞,而是它在泡沫中能否坚守初心:相比资本游戏堆砌出来的一部部“中国科幻大片”,我相信《无名者之国》质朴而诚恳的生命力才是中国科幻的未来之源。
最后,若说本书有什么不足,我想大概是它没能呈现出我所期待的野心。这部会刊已经完成了清华大学学生科幻协会的自我认同与归属,那么在后续的会刊中,能否以更旗帜鲜明的创作主张来“开宗立派”?这个答案只能交给时间来回答。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现当代文学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