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棚瓜架
中秋前后,一地红薯初长成,能刨着吃了,家乡称“刨青”。偶尔刨掘几块,连同红薯秧带回家,当牲口饲料。此时的红薯叶太嫩,梗软,青气未褪,不好吃。再说,红薯不熟透,薯叶输送养料的使命就不算完成,吃早了,减产。
采摘红薯叶,和打芝麻叶有几分相似,故而乡亲称为打红薯叶。寒露前,红薯尚未完全成熟,虽说也有人打红薯叶,但都是少量,解馋尝鲜而已。男人劳作归来,途径自家红薯地,顺便割捆红薯秧捎回,女人打下红薯叶,下面条,蒸蒸菜,炒梗吃,当一家人的菜蔬。剩下光秃秃的秧子,或铡了喂牛,或切段喂猪,或剁碎喂鸡,成为大小禽畜的重要口粮。
也有的妇女,临做饭时,见手头无菜,便跑到附近地里,打把红薯叶救急。若是当天打当天吃,或者打一把吃一顿,红薯叶要挑选鲜嫩的,太老,口感差。至于辨别老嫩,每个女人都有独门秘笈,正所谓“杀猪杀尾巴,一个人一个杀法”。有的善于观色,到田间,先低头查看红薯叶颜色,颜色愈深,叶越老,梗越硬。有的用指甲掐,不是掐叶,而是掐梗,梗掐不动,叶吃不成。也有的凭经验,长长一条秧,离顶尖近的红薯叶,自然就嫩,反之,挨着根部的就老。
打红薯叶的最佳时节,是在寒露后、霜降前,既不影响红薯长粗长壮,又能使叶子不经霜保持绿亮。秋渐浓,霜未降,离刨掘尚有一段时光,但红薯已经过了生长旺季,密实茂盛的秧儿,匍匐一地,只待采收。经霜后的红薯叶,没有了青气,味道更佳,家乡称之“霜打红薯叶”,只是颜色黑乌,有些发蔫,若是腌酸红薯叶,还是霜前青绿的好。
霜降前两三天,打红薯叶的人最多。平常打,多是零零星星,随打随吃,不晒不存。这时打,阵势大,效率高,老老少少带着家伙什,?着竹篮,提溜着箩头,腋下夹着单子。那年月,红薯是主粮,各家不少种,自己打自己的。打红薯叶,时间选择也有讲究,多赶在后半晌,日头将落,“秋老虎”归山,天不热。当然,早上也凉快,就是露水大,蹚湿裤腿,还粘手。
人多力量大,走过红薯地,几乎是一扫光,片叶不留,不同于平日,零敲碎打,蜻蜓点水。手快的年轻女子,蹲在垄间,左右开弓,像蚕食桑叶般。等红薯叶盈满荆篮,紧走几步,倒入铺在地头的单子上,返回接着打。直到天黑,看不清麻子脸,手才停下来,起身拾掇一地红薯叶。打得少,就用鱼皮袋装,摁瓷实,扎上口,背起来就走了。堆大量多的,往往都拿有单子,红薯叶散乱居中,掂起单子四个角,两两挽到一起,就成了一个包袱。一大包袱,少说也有六七十斤。个大不怯力的,扛在肩上,顶多歇两气便到家了。身单力薄的,背不动,只好站路边,等家人来接,或者碰到顺路的架子车,搁上去捎回。新打的红薯叶,最怕闷捂,会起热,易腐烂。须及早解开包袱,摊在草席上,见见风,透透气。
旧时乡间,打下来的红薯叶,主要归宿有两处,晒成干菜,冬春两季吃,这是其一;其二,装缸里,腌成酸红薯叶,随吃随取。干红薯叶的储藏,和其他干菜相同,选一个干燥通风之所,或房檐下,或屋梁上,悬挂起来,随吃随拿,不会返潮,老鼠不咬。过去,没有塑料袋,也没有包装盒,盛装干红薯叶,有荷塘的村庄用荷叶,栽桐树的用桐叶,种苘麻的用麻叶,只要能把干红薯叶包在里面,啥叶子都中。包好后,找几根细麻绳,一头系成死疙瘩,另一头散开的绳子,紧紧缠住荷叶包儿,兜成一个灯笼状,悬挂起来。
干红薯叶主要过冬吃,春天次之,以调剂萝卜白菜的“一统天下”,丰富全家一日三餐。我记忆中,家乡晒干红薯叶的人家很少,吃的回数不多,很少凉调热炒,下面条当随锅菜的机会也少。印象最深的,就是过年时,用大锅熬杂烩菜,会泡上一大把,丢锅里小火慢煮。红薯叶的梗硬实,筋道,与拳菜有几分相似,肉汤煨透后,劲道醇厚,耐嚼味长。
(作者系河南省平顶山市人大常委会工作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