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09月24日 星期五
莱姆:他被整个世界所接纳
□ 星 河
“莱姆文集”:《索拉里斯星》《未来学大会》《其主之声》《无敌号》《惨败》《伊甸》,译林出版社,2021年8月。
《机器人大师》,浙江文艺出版社,2021年4月。

    2015年曾造访波兰,抵达的第一站是克拉科夫,一座古老而美丽的欧洲古城。那里的维耶利奇卡盐矿十分著名,其中布满了各种盐雕,包括波兰天文学家哥白尼以及诸多世界名画的形象,而且这些盐雕不是专业艺术家所为,全都出自普通矿工之手。距克拉科夫西南60千米的奥斯维辛,是犹太人以及全世界热爱和平人民的痛苦噩梦,二战期间上百万人在这里被屠杀,其中大部分是犹太人,《辛德勒的名单》就曾在此拍摄。而提及犹太人,提及克拉科夫,就不能不提到波兰科幻作家斯坦尼斯拉夫·莱姆,这位波兰籍犹太作家于2006年长眠于克拉科夫。

    莱姆不仅属于波兰,而且属于世界。当我们谈到他的世界性时,往往会列举出他的作品被译成数十种语言并行销数千万册等数据,事实上除此之外例证还有很多。早年间英语系科幻界相对封闭,据称只承认两位非英语系科幻作家,一位是日本的小松左京,一位就是波兰的莱姆。而在冷战时期,莱姆的作品竟为东西方阵营同时接纳,说起来也算是难能可贵。

    从对莱姆作品的影视改编我们也能看到这种世界性。1961年问世的《索拉里斯星》曾两度被搬上银幕——1972年苏联导演安德烈·塔科夫斯基拍摄过《索拉里斯星》,影片被誉为与《2001:太空奥德赛》齐名的科幻佳作,据说它对生命无序状态的描述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亚力克斯·嘉兰的《湮灭》;2002年詹姆斯·卡梅隆参与监制、美国导演史蒂文·索德伯格再次执导了《索拉里斯星》,以另外一种形式重新诠释了莱姆的思想。而借鉴了莱姆同名作品的《未来学大会》则是由以色列导演阿里·福尔曼在2013年完成的。莱姆作品的世界性由此可见一斑。

    今年是莱姆诞辰一百周年。9月16日在第28届北京国际图书博览会(BIBF)的“波兰之夜——开启莱姆之年,飞向科幻世界”活动中,我粗浅地分析了莱姆的作品能为不同文化所接受和认同的原因。事实上这与莱姆的创作目的有关。莱姆关心的不是具体的技术发展,而是一些更为基本的“软问题”。他可以写技术,但那不是他真正的目的,只是作为故事发生的背景。莱姆关心的是一些科学伦理问题——如果技术发展到这一步,我们将会如何应对,人类将会受到什么影响;或者换一种情况,与人类科技发展无关,而是突然出现一种难以解释的科学现象,那么我们的判断、情感和应对方式将会产生怎样的变化。一般来说,不同国家、地区或者族群的文化环境有可能不同,技术发展的水平也有可能不同,甚至对于科技本身的理解和认识也不尽相同,但有一点却是相似的,那就是科技发展造成的变化对人类情感的强烈冲击。这就是莱姆作品能够引起所有人共鸣的一个重要原因。

    《索拉里斯星》是一部非常典型的作品。其中所描述的神秘云海,实际上就是作者在展现一种极端化的非理性状态,而这一奇特客体最后竟导致理性者也变得不再理性。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开始主人公曾以非凡的理性对待之,但在经历多次徒劳的反复之后,他逐渐开始受到情感的左右,这时他应该如何面对、如何决断、如何取舍,其实也是摆在我们每一个人面前的共同问题。当我们看到相关人物已在怀疑自己的真实性时——究竟什么是真实的?我是不是真实的?我是谁?等等——在我们的脑海里无疑会清晰地浮现出中国古代的一个意象,即所谓“庄周梦蝶”——究竟是庄周梦见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了庄周?

    在华沙与波兰文学家协会华沙分会主席马莱克·瓦夫什凯维奇交流时,他听闻中国作家和读者喜欢莱姆后非常感慨,因为有些波兰年轻人都不再记得莱姆。同时他也介绍说,后来波兰没再出现过这样著名的科幻大家,但有一些不错的奇幻作家。

    关于这一点我觉得也可探讨。事实上莱姆的出现,应该与当时的时代背景和社会环境密切相关。多年来基于文化传统加之深受苏联影响,东欧国家一致崇尚技术至上;而莱姆因其个人经历,又对科学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所以他在从事文学创作时,刻意为这些作品包裹上了一层科技的外壳。其实莱姆的内心,也许并不是真要反映科技发展本身,而是要描绘科技现象与变化对人心态的影响。是以在莱姆的作品中,经常会涉及到与此相关的哲学命题,以此来探讨生命、情感与理性。

    (作者系北京作家协会专业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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