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风轻拂的乡村夏日,是一幅徐徐展开的生态画卷,绿树浓阴,草木葱茏,满眼生机蓬勃,连温热的空气里都氤氲着浓烈奔放的气息,让你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造化和生命力的旺盛。盈盈碧水的池塘上,树影斑驳的院落中,篱落疏疏的菜园里,水生陆生的草木,林林总总的菜蔬,踏着时令的节拍,赶趟似的一个个粉墨登场,恣意热烈地渲染着属于夏日的斑斓色彩。
此时的乡村,最喧闹动人的风景,当属农家房前屋后的一方菜园,那一场酝酿已久的灿烂花事,是一堵土墙、几杆竹篱关不住的。枯枝搭成的黄瓜架俨然成为一方简易的舞台,正上演着一场热热闹闹的乡村演奏会;一朵朵惹人喜爱的黄瓜花,像极了清新脱俗的村姑,憋足了气把手中的喇叭吹得婉转动听,引得蜂蝶来回穿梭,陶醉于黄花绿叶铺设的缠绵之中。青翠欲滴的豆角架上,一嘟噜一嘟噜的紫花,半遮半掩在层层叠叠的叶片之下,状如一只只展翅欲飞的紫蝴蝶。满地逶迤的南瓜藤上,翠绿枝叶间点缀着大大咧咧的南瓜花,万绿丛中一点黄。茄子花风姿绰约,宛若身着一袭紫裙的美艳女子,极力展示着曼妙的身姿和华丽的盛装,只恐怕错过大好时光,辜负了季节的盛邀。辣椒的性格在菜蔬中应该是最暴烈的,但是开出的小白花却素雅温润,香气袭人,有风吹过枝头,星星点点的花朵时而探着小脑袋,时而眨着小眼睛,若隐若现,灵气十足。
在二十四节气的家族中,小暑绝对是多情妩媚的,宛如一位风情万种的女子,只是抛过一个媚眼、吹几口绵软的香风,便撩拨得那些地上地下的小生灵们,纷纷钻进小暑温热的拥抱,急不可耐地去赴一场暌违已久的盛夏之约。最早接到小暑邀请的动物大概是蝉吧,在暗无天日的泥土里苦苦等待了上千个日子,一旦手里拿到小暑的喜帖,便着急慌忙地从黑暗中破土而出,趁着夜色向一棵棵树上努力攀爬,极其艰难地在树的半腰脱去外壳,完成了一次生命的蜕变,开始了一个夏天的鸣唱。除了蝉,喜爱暑气缭绕的小动物还有花豆娘、金龟子、蚂蚱、萤火虫,这些可爱的虫子在小暑的召唤下,纷至沓来,蜂拥而至,在夏日的缤纷舞台上日渐活跃起来。萤火虫是乡村夏夜最灵动的身影,田野里、池塘旁、草丛中,凡是有庄稼、绿草和露水的地方,都能看到忽明忽暗的点点荧光,在寂静的夜空中闪烁,在徐徐的晚风中摇曳,照亮了乡村孩童的快乐童年,伴随着村庄和大地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乡谚说:五黄六月腌臜热。夏日的村庄都好似凝固在了粘稠燥热的阳光里,除了树梢上的知了不知疲倦地一遍遍聒嘶鸣着,其他的动物们全然没有了平时的驴踢马跳,好像中了夏日这个魔法师的魔咒,打不起一丁点精神。拴在树上的老牛耷拉着脑袋,在牛铃铛的伴奏下有气无力地倒着沫儿,一向喜动不喜静的狗,此时也躲在墙角下的阴凉处伸着舌头大口喘气;平日里四下觅食的鸡趴在树荫下一动不动;皮糙肉厚的猪也忍受不了燥热,哼哼唧唧叫着跑到池塘里降温去了。“六月不热,五谷不结”“小暑大暑,上蒸下煮”“小暑到大暑,热得没法躲”,这些流传了祖祖辈辈的农谚俗语,是不识字的先人们用经验和汗水写就的农耕诗篇,是老辈人对子孙的切切叮嘱。暑天里的农人最辛苦,烈日当头天上像下火,热气烤焦人,密不透风的庄稼地里像蒸笼,他们仍要穿梭在田地里薅草、锄地,与大地、与炎热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较量和博弈。
倏忽温风至,因循小暑来。小暑所到之处,挟裹着滚滚热浪,不怒而自威,连放荡不羁的凉风似乎也惧怕三分。小暑离村庄尚有一大截路程呢,敏感调皮的风就已经捕捉到了讯息,趁人不备早早就躲了起来,任凭一村庄的人摇着蒲扇大呼小叫寻找也不肯露头。或许,风比人更怕热,溜到村前河塘的芦苇丛里凉快去了,或者藏到村后山坡的小树林里逍遥去了。不过,即便没有一丝风,夏日的乡村夜晚是富有情趣的。大门前,池塘旁,老树下,三三两两的农人们男的一堆女的一伙,或坐在马扎上,或盘腿坐在草席上,或坐在一截砖头上,手里不紧不慢地摇着蒲扇,漫无边际地扯着家常,悠闲自得地排遣着乡村夏夜的闷热和单调。“三个女人一台戏”,女人们聚在一起有谈不完的话题说不完的心事,伴随着老蒲扇的轻摇慢扇,一个个家长里短的生活琐事被抖落出来,一段段插科打诨的乡村旧事被重新演绎,吵闹声、嬉笑声传出了很远。男人们光着膀子,抽着旱烟,一边摇着手中的老蒲扇,一边安鼻子带眼地谈论着道听途说的乡间奇闻,口无遮拦地评价着前三皇后五帝的功过是非,说到高兴处咧着豁牙露齿的嘴狂笑不止,谈到愤怒时把手里的老蒲扇拍得呼呼作响。
乡村的夏日是一幅五彩斑斓的风情画,是一首恬淡清新的田园诗,是一壶浓香醇厚的陈酿酒,昭示着自然万物的美丽,演绎着时令变幻的多彩,让每一位漂泊在外的游子,循着乡村夏日的温热气息,一次次抵达梦中的草木故园。
(作者供职于河南省平顶山市人大常委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