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05月21日 星期五
热水墓群族属之谜有望被解开
——2018血渭一号墓印章出土手记(下)

    □ 韩建华

    2020年的工作是从考古大棚的建设开始的。考古大棚是国家文物局标准化考古工地的重要指标,目的是为更好地保护遗址本体。大棚中安装了吊车,跨度49米,可谓是考古发掘的创举。

    台阶状墓道上撒满了各种遗物,墓道与墓圹间有很高的照墙分隔,墓道内相对封闭。

    金像出土的那天,是临近下午下班时。考古队队员赵孟林和郭迎光需要给台阶上的遗物打点测量时,用手铲刮出倒扣的金像,刚出土时还没认出是什么,经过简单拼对发现是金像,大家都兴奋起来。

    对我来说,这些金器固然重要,但我心里清楚,对于墓葬,出土表明墓主人身份的文字更重要。在清理甬道时,我希望在墓门后面有墓志出土,那将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一天,我在办公室接到电话:“韩队,出印章了,你赶紧上来。”考古人员在棺板下发现印章。我看了看印章出土位置,询问了测量、照相的情况后,才发现这是一枚鼻形钮的方形印章。

    我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捧起印章,反过来看印面,由于锈蚀严重,几乎看不到什么。我掏出随身带的手电筒用侧光看,发现几道不太明显的凹痕,好像是篆字,但还不敢确定——尽管文字不能识读,但印章能表明墓主人的身份,无论如何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我脑子里首先想到的是可以解决墓主的族属,将是学术界一件重大发现。

    晚上,工作人员就对印章进行清理,当拂去泥土在灯光下仔细观察,发现主纹饰是一头骆驼,在现场看到的凹痕,是骆驼的双腿。骆驼纹外有界格,界格外有藏文,但首要的工作是把印章的印面清晰地呈现出来,第二天先做了拓片,还不清楚。在现场负责套箱提取的刘勇博士建议拿回北京,做探伤(即X射线)。于是,我马上给青海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长武国龙汇报,在得到允准后并出具公函,印章顺利带回北京。

    探伤结果很不理想,刘勇经过多方联系,得知可通过工业CT扫描,在无损的情况下获得图像。中科院高能物理所有自主研发的三维CT和平板CT,经过一个多星期的试验,最终获得了一张清晰的印面图片,骆驼外的藏文也很清晰。

    拿到图片的当天下午,我就把图片发给了张建林,这位著名的西藏考古专家15分钟后就发回微信,告知了西藏文物考古研究所夏格旺堆副所长的藏文释读——“外甥阿柴王哈亚克加”,应是吐谷浑王印,是墓葬里出土的最为重要的遗物。听到这个结果时,我赶紧把消息发到考古队的微信群里,我要让辛苦了三年的伙伴们也分享此刻的快乐。

    这是大伙儿奢望了好久的快乐和结果,天遂人愿。吐谷浑王,与墓葬的规格也匹配,我们发掘了吐谷浑王墓!

    回到考古队驻地,大家仍处在兴奋状态。当冷静下来时,我多少还有一些担心,孤证不立,这个结果靠谱吗?还是要多找几位专家来释读,我辗转找到中国藏学研究中心年近八旬的陈庆英先生,并把图片发给他。半个小时后,陈庆英微信回复“有个别地方有残缺,不过可以认为藏文就是这样子的”,意思是“外甥阿夏(退浑)王之印”。那就是吐谷浑王了,我的心里终于踏实了。

    可以确信,我们三年来发掘的墓葬就是吐谷浑王墓,明确的族属信息,这是热水墓群40年考古的第一次。

    40年来,热水墓群的族属,是困扰学术界的大问题。根据树木年轮的测年,2018血渭一号墓的年代是744±35,明显是吐蕃统治时期,印章和敦煌吐蕃古藏文卷子上的印戳风格完全一致,由动物图像和藏文组成。外甥的身份,说明了吐蕃与灭国后留在本土的吐谷浑的政治联姻。在墓葬发掘时,墓葬形制的多个方面都和新旧唐书中吐蕃赞普的葬制相吻合,显然这是吐蕃化的表现,但在葬俗方面还是保留着吐谷浑的特色。

    在民族融合地区,墓葬的葬制与葬俗,如何理解其与墓主人的国家认同和族属认同,是考古学给我们提出的新问题。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副研究员,都兰热水墓群2018血渭一号墓考古挖掘负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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