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结束了加拉帕戈斯群岛的考察后，我们就朝向塔希提岛航行。1835年11月15日，午饭后，我们登上了这个南太平洋热带岛屿。岛上的居民们表情很温和，让人一见就立刻打消那种以为他们是野蛮人的看法。他们表现出一种智慧，显示他们已在向着文明方面迈进。整个岛上山地遍布。18日，我们很早就出发，沿着河谷向高耸的中央山峰进发，一路上风景如画。在把这个地方与温带的任何没被开辟过的地方作比较时，我不由得对这里的热带风景赞美不已。在这里，我感觉到有一种说法是完全正确的，那就是：人类，至少是那种只发展了一部分智能的未开化的人，就是热带地区的骄子。

    ——达尔文日记

    那一天，达尔文显然是在思考人类的起源和演化问题。在他的环球考察日记和《物种起源》中，达尔文都很少提及人类，这是因为当时这方面的化石发现还实在太少，而且直接讨论人类的起源会触怒宣扬上帝造人的教会。在《物种起源》中，他只是在最后才意味深长地写了一句：“人类的起源及其历史，也将从中得到启迪。”

    但在《物种起源》广受争议的时候，他的好朋友托马斯·赫胥黎，很快就在1863年出版了《人类在自然界的位置》这本书，通过比较人类和灵长类动物的解剖结构、行为习性，以及胚胎学等方面的证据，勇敢、明确地提出了“人猿同祖”的观点。这下达尔文坐不住了，终于在1871年出版了他的另一部巨著《人类的由来》。

    非洲，或许是早期祖先的原居地

    在这本书中，达尔文对人与其他脊椎动物的形态、解剖构造、胚胎发育等特征进行了详细的比较研究，提出“人类起源于低等动物”，但他和赫胥黎的观点受到当时主流社会的冷嘲热讽。更进一步，达尔文还在书中探讨了人类可能是在哪里起源的，以及怎样起源的这些问题。他认为，在世界上的每一个大区域里，现存的各种哺乳动物和该区域内已经灭绝的一些物种，有着密切的渊源。在非洲，就存在过几种与今天的大猩猩和黑猩猩有着近密关系的已灭绝的类人猿。既然这两种非洲的猩猩是人类今天最为近密的亲族，那么比起别的大洲来，非洲似乎更有可能是我们早期祖先的原居地。

    达尔文根据人类与非洲类人猿之间的亲近关系，以及他对热带地区的期望，指引古人类学家应该到非洲去探寻人类远祖的演化证据，可以说是天才的预言。差不多100年后，在东非大裂谷中，一个320万年前的南方古猿化石被发现，轰动了全球。

    那是在1974年11月24日，参加那个考察队的美国人类学家唐纳德·约翰森（Donald Johanson），再一次搜索了一个至少被其他队员搜索过两遍的沟壑底部。在一无所获即将离开的时候，约翰森突然看到斜坡上有一小段上肢骨的碎片。他立即停下来，在旁边又发现了一些颅骨和股骨碎片，进一步搜索又发现了脊椎骨、骨盆和肋骨。他猜测这些骨头属于同一个人类远祖，当天下午就把整个考察队都带到那个地点，开始系统挖掘。挖掘持续了三周，总共发现了几百块骨骼残片，都没有重复，证实了来自同一个体的猜测。发现化石的当天晚上，兴奋的考察队员们在营地庆祝这个重大发现，录音机里反复播放着当时火遍全球的甲壳虫乐队的一首歌：《露西在镶满钻石的天空》。于是，队员们开始用“露西”来称呼这位人类远祖。

    露西能够直立行走，不是类人猿

    那露西究竟有什么惊人之处呢？首先是她的骨骼很完整，全部骨骼拼起来达到了40%的完整度。要知道，很多那个时代的人类远祖，往往只是根据几块骨头残片或者牙齿来确定的，露西的完整度相对而言已经非常高了。第二，达尔文提出非洲可能是人类起源地之后，另一位著名的博物学家海克尔，认为人类与东南亚的灵长类动物密切相关，所以提出了亚洲起源假说。很多西方科学家来到亚洲，也很快就有了重大发现。1891年，印尼发现了爪哇猿人化石；1929年，周口店发现北京猿人头盖骨化石。这两个亚洲的发现引发了轰动，让亚洲起源假说占据了上风。几十年以后在非洲发现的露西，骨骼那么完整，年代又更加久远，所以学术界的研究重心又回到了非洲。

    那科学家怎么知道露西是人类远祖，而不是类人猿化石呢？露西身高接近1.1米，有类似猿的脑量，大约375毫升，身体还很像猿类，但她的腿骨、膝关节等特征告诉我们，她能够直立行走，这是早期人类与类人猿的一大区别。后来在离露西发现地不远的莱托里遗址，古人类学家发现了一串跟露西差不多同时代的直立行走的人类足迹，进一步说明露西那时候的古人类是能够直立行走的。

    2016年，英国《自然》杂志发表了一项研究，根据露西骸骨中一些部位的骨折情况，她可能是因从树上摔下受伤而死的。这也提示南方古猿可能有树栖的习性。但她的发现者约翰森教授并不认可这项研究，他指出该地区的很多化石都有类似的骨折，可能只是化石形成过程中造成的。

    （作者：叶剑，中国古脊椎动物学会理事，中国科普作家协会副秘书长，“给少年的进化论”系列视频课程策划人；高星，亚洲旧石器时代考古联合会荣誉主席，中国考古学会旧石器时代专业委员会主任，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