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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128队在研发野生植物碱液处理泥浆的过程中,有一位叫霍墨林的技术员,他在理论和实践两方面都为这项创新技术的研发作出了重大贡献。
霍墨林是比我晚一届的中央燃料工业部干部学校的同学,但比我年纪大。解放前,他曾在国民党政府的技术部门任过职;新中国成立后,他出于害怕先是隐瞒了这段历史,后来,迫于压力,主动向组织坦白交代。
由于主动坦白交代清楚,又没有什么罪恶,因此,组织上没有对他作处理,但取消了他的干部资格,把他降为三级工,让他仍留在队上工作。
霍墨林一直在128队工程科工作,他一门心思钻研技术,整天和我们一道搞泥浆测试,是处理一线生产技术问题的一把好手。他为人处世十分低调,长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默默无闻地工作,在我的印象中,128队几乎没有人对他有政治歧视,大家都很尊重他的为人,敬佩他的技术。霍墨林自己也很自觉,一天到晚就是干活,老老实实,规规矩矩,从不乱讲一句话。他不但工作认真负责,而且技术上颇有创见,全部心思都用在了研究如何提高泥浆处理技术上。他的泥浆处理技术堪称一流,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128队不管是哪一台钻机,无论是在什么样的地层钻进,不论泥浆出了什么样的问题,他只要一赶到现场,马上就手到“病”除。因此,我们大家都离不开他,也非常信任他,尊称他为“泥浆技术员”。
霍墨林和我的关系很好,我俩曾合住一间小房。他家子女多,生活负担很重,靠他每月三十几块钱的基本工资根本不够用。我有心帮他一把,便在考勤时多给他报几天野外出勤天数,这样他就可以多拿一些野外补贴了。
不料,这件事被我们科长发现了,他狠狠地批评了我。我自知做得不对,赶紧自我检讨,不希望把事情闹大殃及霍墨林。幸亏科长自己也想多报一点野外津贴——那是一笔由他一个人说了算的糊涂账,当时的大队长又很信任我,科长也就没有再追究我的责任。这件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霍墨林由于身份“特殊”,很多待遇都不能享受,比如一年到头都没有探亲假,因而无力照顾留在老家的老母亲。1960年,时值“三年困难时期”,他远在家乡的母亲因吃不饱饭,加上疾病缠身,不幸去世。闻此噩耗,霍墨林大受打击,从此一蹶不振,母亲死后的第二年便提出辞职回家。临行前,霍墨林专程来向我辞别,并把他那些年来钻研泥浆处理技术所记的所有笔记本都送给了我。
我劝霍墨林不要离开128队,不要就这样失去一份好好的固定的工作。他对我说:“小苏,你是一个好人,但你还年轻,还不完全懂得世事。为了你好,请你今后一定要忘掉我,更不要在别人面前谈起我们之间的友谊。”
我那时确实不懂世事,听了他的这番话,我一脸愕然。
霍墨林连通信地址都没留给我,就离开了大队,此后,我们就彻底失去了联系。
霍墨林后来怎么样?失去了工作,他一家人又将如何生活?拨乱反正后,他的命运有了改变吗?这些是我们两人分别后我一直都牵挂的问题,但自己却无法找到答案。
每次打开霍墨林送给我的那些珍贵的笔记本,霍墨林的音容笑貌就会浮现在我的眼前,他对钻探事业的无比热爱、对技术工作的刻苦钻研、对破解问题的孜孜不倦,无时无刻都在感召着我、激励着我、鞭策着我。与此同时,分别时他那让我永远无法忘怀的凄苦、无望的眼神,又会深深地刺痛我的心,令人悲伤,让人感慨。
虽然我之后再也没有见过霍墨林,但常常会感恩他给予过我的帮助,衷心地祝愿他及其家人平安、幸福、健康。
(作者为长沙市退休耄耋老人,探过矿,教过书,经过商,著有《活好》《活明白》《筑梦人生》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