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踪悟语

    首赴博山，考察百年老企业鲁耐窑业留下深刻印象。二赴博山，时隔3个月，感受又大不一样。从陶瓷琉璃艺术发展的历史视角审视，鲁耐是一支火炬，将博山6000年遍地开花的制陶制琉技艺的星火，汇聚为洋务运动中现代制陶工业发端的火炬。鲁耐的前身——博山玻璃制造公司这支火炬虽然熄灭了，但它点亮了在中国农耕文明中诞生和发展的传统手工业向现代工业发展的道路，围绕着陶瓷和琉璃，博山的现代工业不断发展壮大，工业占比超过80%，远远高于农业和服务业。由于陶瓷产业的贡献，博山跻身全国百强区；上市公司金晶集团，以为鸟巢、水立方、大兴机场等著名建筑提供高质量玻璃名扬全球；由1929年建厂的恒泰铁工厂发展起来的优质水泵，让博山成为“中国泵业名城”。

    带着问题和思考，我和几位专家走进被称作“博山798”的原工艺美术陶瓷厂、琉璃艺术的传承和创新地西冶工坊、古窑遍布的山头街道陶琉古镇、热播电视剧《绿水青山带笑颜》的网红打卡地……。每到一处，我们都被陶琉之都的历史所感染，为精湛的陶琉技艺惊叹，为今天的创新发展点赞。最让我们感到惊喜和感慨万千的是古老陶琉之都的年轻企业家们，在今天世界大变局的重重压力之下，没有抱怨、颓丧和犹豫，言谈话语中显示出勃勃生气。

    调研之余，当地朋友热情地邀请我们聊聊。当见到传强电机、鲁阳精工、博工机械和铭冠装饰等几家在当地很有影响的民营企业的带头人时，我暗自思忖：这些年轻的小伙子们，都是“富二代”吧？没敢唐突发问，静听他们高声大嗓地用家乡话热情地欢迎我们，热情地介绍自己的家乡和企业，自豪之情溢于言表。一位个头起码1米85的小伙子大声笑着说：“今天欢送企业的一名职工参军，听说北京来了客人，工装都没换就赶了过来。”听到如此介绍，抬眼细看，怪不得小伙子看着那么阳光帅气，敢情是他的工装使他看上去格外精神。另一位年轻人紧接着话茬说：“他是鲁阳精工的老总陈阳，外语好着呢。真空泵是拳头产品，远销到美国、德国、俄罗斯等国家。”

    接话的是传强电机的带头人王传强，博山青年企业家商会会长，获得淄博英才称号。他也是在工厂里长大的标准“工二代”，父亲是博山的“老制造”，曾担任淄博微电机厂书记和厂长。国企改制后，创办了传强电机，年生产能力30万台，产品获得CE国际认证，出口美英德等国家，成为当地电机行业的排头兵。传强电机非常重视科技创新，是北京工商大学的产学研合作基地。传强的岳父是一位琉璃艺术大师，制作的琉璃蝈蝈活灵活现，特别是将灯工制作的昆虫花卉组合到一整幅画屏上，突破了灯工只能制作小件艺术品的局限，实现了灯工作品画面化、浮雕化。他制作的灯工画屏《百花争艳》参加全国工艺美术展，获得创新奖。

    坐在我对面的年轻人叫李峰，他沉默寡言，但他领导的博工机械制造公司是一个具有40多年机械设备生产历史的山东名牌企业、省级先进企业、全国建材机械行业重点骨干企业，凭借产品质量成为五大发电集团：华能、大唐、华电、国电、中电投长期供货商，并与鲁能、浙能、国投等发电集团结成了长期友好合作伙伴。

    望着眼前这些年轻的企业家，我终于没忍住，“你们都是富二代吧？”一句话，打开了陈阳的话匣子，给我讲述上世纪90年代父亲卖掉家里的住房，5000余元开始创业的经历。那时，全家人挤在工厂的一间破房里，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创业的艰难，让陈阳很小就懂得了自强自立。他说：父亲是真正的工人，是博山工业发展的见证者和参与者。作为工人的后代，我们有责任接过父辈手中的接力棒，扛起中国工业的大旗，让中国制造走向世界。

    谈起父辈们为家乡建设和发展作出的贡献，传强说，我们不仅仅是钦佩，是被他们的精神哺育着、激励着。我们在工厂里长大，现代大工业带给我们的雄浑与震撼，深入骨髓。能够沿着老一辈开辟的现代工业之路走下去，迈过工业企业转型升级这道坎儿，为国家的工业腾飞尽力，不管遇到多大困难，我们都有信心坚持下去。博山区委区政府为企业服务的意识越来越强，措施越来越到位，我们感觉有奔头。制造业是工业社会的脊梁，我们不干谁干？

    他们的心声，触到了我心中最深的思考。研究和保护工业遗产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要通过保护工业文明的历史，让人们在人类文明演进的过程中薪火相传，文脉不断吗？

    ［作者为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