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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贵州千户苗寨卖毛豆腐的小吃摊。金波 摄 |
我们中国人餐桌上最寻常的、毫不起眼的菜肴,恐怕就数豆腐了。如今年事已高,粗茶淡饭,倒是经常与豆腐为伍,于是想起一些与豆腐有关的陈年往事。
豆腐实在太平凡了,但央视拍摄的纪录中国传统美食的《舌尖上的中国》,却有一章饶有兴趣地介绍我的故乡的一道美食:徽州的毛豆腐,拍摄地点是安徽皖南的休宁县。
休宁是我的出生地。提起休宁的毛豆腐,在江南一带是很寻常的食物。小时候,亲眼见过母亲制作豆腐乳,程序与制作毛豆腐并无区别:将买来的一板豆腐(约一尺见方的一块豆腐,俗称一板)切成半寸大小,置于干淨的稻草上,然后放在阴凉地方,任其发霉,几天后便成为长着长长的霉丝的毛豆腐了。这时,将它放在锅中煎成金黄色,便是一道美食,蘸点辣椒酱,即可食用。在呵气成雾的冬天,挤在逼窄的巷子里,端着一碟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毛豆腐,人间的一切烦恼立马置之度外了。
不过,母亲制作的毛豆腐,印象里很少让我们当零食解馋,而是另有大用场:将一块块毛豆腐裹上事先预备好的粗盐和剁碎的辣椒,整齐地码在陶瓮内,加点凉开水,再密封起来。这道工序完成之后十天半个月,佐餐的豆腐乳就可以上桌了。以前,家里的豆腐乳、辣椒酱都是母亲亲手酿制的。
母亲亲手制作的食物,是游子难忘的乡愁!已经多年没有食过了。
豆腐进一步加工,可以做成豆腐干、醤干、豆腐皮等等美食。作家汪曾祺是江苏高邮人,对家乡的茶干情有独钟。“茶干是连万顺特制的一种豆腐干。豆腐出净渣,装在一个小蒲包里,包口扎紧,入锅,码好,投料,加上好抽油,上面用石头压实,文火煨煮。要煮很长时间。煮透了,再一块块从麻包里倒出来。这种茶干是圆形的,周围较厚,中间较薄,周身有蒲包压出来的细纹。”这种由“连万顺酱园”制作的茶干“很结实,嚼起来很有咬劲,越嚼越香,是佐茶的妙品,所以叫做茶干。”(《茶干——桥边小说三篇》)如今北京超市可以买到南京的茶干,颇有传统风味。不过以茶干佐茶,似乎不多见了。
记得有一次在扬州参加全国园艺的学术会议,偶遇同济大学建筑系的陈从周教授,陈老是著名古建园林艺术大家,还是一位美食家。有天早晨,他兴致勃勃领着我们几个年轻人,去附近一个公园去品赏扬州最有特色的早点。小公园景色优美,有一家餐馆,老板和陈老很熟。陈老说,这家餐馆经销的煮干丝特别精致,是将切得极细的豆腐丝,用火腿高汤煨制而成,别有风味。另外这里的富春包子最有名,不仅皮薄、馅儿地道,笼屉里铺一层新采的松针,蒸出的包子别有一股清香。这顿早餐给我留下印象很深,说实话并不是它的包子、煮干丝和肴肉——这些当然都挺不错——而是餐后付款时,遭到老板的拒绝。陈老对胖胖的笑吟吟的老板正待发作,不料早有预谋的老板一挥手,一个妙龄女服务员推着一个有轮子的不锈钢玻璃小方桌徐徐驶来。桌子上面是毡布、平铺的宣纸,一旁是一方端砚和几管大小不一的毛笔。老板以狡猾的目光望着陈老,陈老也心领神会地报之一笑。
原来老板早就想陈老留下墨宝,一直不敢开口,要知道陈老可是著名的画家书法家!这回是吃了人家的嘴软,总该留个纪念吧。陈老也是豪爽的人,并不推却,点起老板递上的大中华,吸了几口,不一会儿,寥寥几笔,一幅生意盎然的淡墨兰草图呼之欲出,赢得一片掌声。这幅淡墨兰草非常简捷传神,离开扬州时,陈老也赠以一帧尺寸稍小的兰草图于我,至今仍悬在我的卧室。上面题字是“王者之香,爱者不俗。从周题”。
话题扯远了,还是谈谈豆腐吧。对于日本的豆腐,著名历史学家、北京大学教授周一良倒是有一番考证。他在《扶桑四周》一文中写道:“……到‘笹之雪’饭馆吃豆富料理。‘笹’是日本制造的汉字,读作‘萨萨’,意为幼竹。豆腐在日本始见于室町时代1444年成书的《下学集》。一般认为奈良时代已经传入,只供贵族享用,室町时代随着禅宗僧人传入精进料理即素菜,才广泛流行。这家饭馆据云创始于德川时代。他那里的豆腐号称用绢漉制,特别细嫩,被誉为如同幼竹上的积雪——“笹之雪”饭馆因而得名。
把豆腐的腐字改写成同音的富字,在全日本恐怕也只有这一处。据1782年成书的《豆腐百珍》和《续百珍》,可以用豆腐做成二百几十种不同的菜。“笹之雪”饭馆供应10样豆腐制品。包括豆腐脑、豆腐渣、豆腐皮、冻豆腐、凉拌豆腐等。”文中特别提到这家日本饭馆“店堂上挂着一段介绍,说豆腐始创于中国汉代淮南王妃,当是从李时珍《本草纲目》始于刘安之说又讹传所致,因而日本亦称豆腐为淮南。”这些资料对于日本豆腐的研究颇有新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