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1月29日 星期五
荣辱不惊的雪神
□ 李陶陶

    雪是冬日的精灵,正如无边暗夜的星光,茂密林海的流泉,残留在白纸上的墨香,为万物凋敝的寒冷点化出灵动的神采,增添一抹傲岸的风姿。它飘飘洒洒降落在高原山地、楼宇巷陌,仿佛可以荡涤世间一切尘埃和污秽。

    作为伴随人类历史进程频频出现的自然现象,“雪”也出现在了最早一批的中华文字中。在殷商时期出土的甲骨文里,象形的“羽”加“雨”组合,如羽毛般从天而降的雨滴,真是不得不感叹老祖先的造字能力。

    以农为本的中国古代社会,人们在农业方面对天气的依赖程度较之今日更为巨大,晴雨旱涝往往事关生死存亡。《左传·昭公元年》就有风霜雨雪是由日月星辰主宰的,必须尊而敬之,加以祭祀、向其献礼这样的阐述。著名甲骨文学家胡厚宣先生也曾考证,在殷墟发现的10多万件甲骨内,有数千件占卜与降水有关。虽然,卜辞大多为求雨,这应该源于殷商时代是中国历史气候上的温暖期,但其中也不乏关于雪的记录,比如这条:“乙酉卜,雪今夕雨不?……”(《合集》20914小字类)。

    据竺可桢先生研究,殷商之后的西周是一段中国气候变迁史上的寒冷期,东周至秦汉是温暖期,东汉至南北朝又是一段寒冷期。写在竹简上的战国编年体史书《竹书纪年》上记载,西周周孝王时(公元前960年—公元前896年)曾出现长江、汉水冻结的情况;根据《资治通鉴》的记述,寒冷期在公元4世纪达到最高峰,南北朝时期晋成帝(公元321—342年)初年,渤海湾从昌黎到营口连续3年冬日结冰,冰层厚得可往来车马及几千人的大部队。

    天寒地冻,降雪固不可少,因而在浩如烟海的中华文学作品中,从来也没有缺少过“雪”这一题材。“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这应该是最早呈现在中华诗句中的“雪”了,它来自《诗经》中的《小雅·采薇》:出征之时柳丝轻柔随风飘,征战归来大雪漫天路途遥。至少在距今3000多年的西周时期,雪已有了“文艺范”。

    之后,两汉魏晋南北朝以“雪”入诗者也不在少数,因此还出现了谢道韫这样因赋“雪”而留名千古的咏絮才女。及至中华文学史上熠熠生辉的唐诗宋词时代,“雪”更是字里行间随处可见,名句层出不穷。

    “雪”字出现如此之早,“雪”文化如此之胜,然而,“雪神”的具象却迟迟未出,且遍阅先秦至六朝的祭祀典籍,都找不到在此期间隆重祭祀雪神的记录。仅在志怪古籍之祖的《山海经》里,只有《北山经》中有一句“小咸之山。无草木,冬夏有雪”,其他并无出现。

    那么,雪神在哪里?其又以何种方式享受来自人间的供奉?这或许是古典神话留给我们的一个谜团吧……

    雪神的形象显现在唐宋时期,仔细辨认下会发现,他在东周时期就已被创造出来,只不过那时的他只是一位被称为“姑射神人”的仙家。

    《庄子·逍遥游》中有“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之句,并且根据《逍遥游》所述,姑射山在“汾水之阳”,也就是汾河的南岸,在今山西省境内。庄子的笔下,这位居住在姑射山上的神仙,其行为也非常符合他冰清玉洁的飘逸形象——不吃五谷,靠餐风饮露而活;出入以云雾为车、飞龙为马,上天入地,四海巡游,逍遥自在;他的神力凝聚,可以保佑万物不生灾病,谷物丰收在望。但当时没有任何一句显示姑射神人是掌雪之神。到了唐朝,姑射真人才开始被赋予了雪神之职:“瑶花散乱纷临席,玉树晶荧烂满川。闲想冰容比君子,始知姑射有神仙。”(《和元少卿雪》唐·徐铉) “姑射山中符圣寿,芙蓉阙下降神车。愿随睿泽流无限, 长报丰年贵有馀。”(《奉和圣制瑞雪篇》唐·刘廷琦)此时,之前性别不清的姑射真人也开始以女性形象出现在世人面前,亦或因为当时的人们觉得,这位神仙冰肌雪肤的仙姿与自苍茫天际飘逸而下的雪的形象颇为契合吧?

    而此时还有另一位雪神悄然出现。在唐朝小说《玄怪录》中记有这样一则故事,最早的关于雪神的祭祀痕迹也隐约出现在其中:晋州有位砍柴的樵夫在山里见到很多野兽聚集在一起哀求山神,说刺史萧志忠计划狩猎,恳请山神,救大家性命。山神答应让雪神滕六下场大雪,刺史出不来也就无法狩猎了。次日天还没亮就风雪大作,萧刺史的计划果然取消了。

    故事中的滕六原型是春秋战国时期滕国国王滕文公,据说他薨逝后,天降大雪无法按时举行殡葬大典,人们传言国君不想这么早入土为安,是还想守护子民。于是在后世,“雪”就这样跟滕姓联系起来。至于“六”,则是因为在隋之前,人们就已认为雪花多为六瓣:“雪花开六出,冰珠映九光”,因此,以“六出”代称雪。这也就是雪神滕六的得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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