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25日 星期五
从台前到幕后
——《超导》里的科学人生
□ 郑 军

    《超导》,听起来像科教片的名字,却是一部实实在在的故事片。它是北影厂与峨影厂为国庆五十周年拍的献礼片,因故迟于2000年上映。

    上世纪80年代,世界主要大国展开了一场超导科研竞赛,各种材料都被拿来尝试。衡量超导技术水平的角度很多,但是温度这个维度最简单,最容易写新闻,于是便成为媒体热点。在这个指标上,中国赵忠贤团队曾经短暂领先,后被超过。但在今天,中国仍是世界上运用超导技术最多的国家。

    当年这个新闻事件发生后,作家钟道新就把它写成中篇小说《超导》。导演王冀邢读过后便产生创作欲望,很想把它搬上银幕。但直到1997年第五届国际超导大会在北京召开,才有机会实现。

    虽然采用现实素材,电影讲的却不是科研本身。老科学家林亚眠提出研究一种全新超导材料的思路,却不被科学界主流认可。几个相信他的年轻人团结起来,四处筹款,组建“低温俱乐部”,准备向“常温超导”进军。

    不过林亚眠只是配角,他的作用在于向观众解释超导是什么,研究超导的重大意义又是什么,王志文扮演的年轻科学家贝小知才是主人公。他在剧中的任务就是向四面八方开口,与领导谈,与专家谈,与把“超导”理解成超级导弹的民营企业家谈。甚至为此游走在法律边缘。

    贝小知更象一个项目负责人,而不是科研人员。把他树为主角,意味着电影对科学的讲述从台前进入幕后。在这个向各方伸手的过程中,影片着力表现人与人沟通的障碍。具体来说,是理论科学家与公众沟通的障碍。“超导”一词在电影里不光是物理概念,也象征着一种渴望,就是人与人之间能达到无障碍的沟通。

    超导在当年还属于纯理论研究,离应用的距离相当远。除了这个因素,“低温俱乐部”本身也不是正规科研团体,而是体制外的民间团队,也是它饱受质疑的原因之一。

    老科学家林亚眠身上体现着某种科研生态。统计科研工作时有个概念叫做“人年”,就是一名科学家切实地在某个项目中工作一年,或者两名科学家各工作半年,以此类推。2018年,中国研发工作总量419万人年,高居世界第一,而科技人才总量接近九千万。

    可见,大部分科学工作者平时并不搞科研,但他们会有很多科研创意埋在脑子里期待实现,并且跃跃欲试。林亚眠就是一个代表,他设想的常温超导过于超前,到今天仍未实现。甚至,电影也只表现他们找到资金,开展研究,并未表现他们是否实现了研究目标。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科研体制也在剧烈变化。科研市场化、体制内院所的僵化、科学与公众的隔膜,这些现实元素都被反映到影片里,成为一部集科研生态之大成的电影。同时,影片也汇集了王志文、候耀华、英达等当时青年一代明星,这些人的加盟,一改科学题材电影古板陈旧的风格,台词风趣,内容诙谐,表演上甚至有几分玩世不恭。

    对这样一部作品。两位主创都有强烈的自觉性。钟道新出生清华园,父亲是留学归来的科学家。在其影响下,钟道新从小想当科学家。他一向认为只有能够经验的、重复的学问才是真学问,这是典型的科学价值观。文革下乡插队后,钟道新报考电力学校,成为工程师,对科研队伍中的生态有深刻认识。

    导演王冀邢也是从小生长在科研院所,进电影圈前还在科研所工作过。王冀邢亲自执笔,将小说《超导》改成剧本,并且获奖。他对记者坦陈,一般编剧改不来这个故事。

    然而,无论原创还是导演,《超导》都不是他们的代表作品。钟道新擅长经济犯罪题材,王冀邢拍主旋律电影。科学家这类角色在当年与普通观众距离太远,他们已经努力拉进这个距离,市场反响仍然不佳。

    然而,当年的学生观众却是另外一种感受。这种从台前拍到幕后的科学电影,很好地展现了科研生态。不少小观众都表示,他们正是看过《超导》后才迷上物理。并且,也有很多观众表示,在纯粹描写科学工作者的片子里,《超导》的水平至今未被超越。

    (作者系科幻作家,中国未来研究会常务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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