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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公盾(1918-1991) |
我与公盾先生的交往想来已经是30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我在北京师范大学任校长,公盾先生当时任科学普及出版社总编辑,由于我们都从事科普方面的研究,所以经常开会见面,那时他已经出版了《科普述林》和《桥梁专家茅以昇传》,接着又开始创作《中外国科学文艺史》。记得我还曾经聘请他来北师大中文系、历史系讲中外科学文艺史课程,他的课受到同学们的欢迎。后来我们都因为忙接触少了些,但没有想到他1990年刚生病查出肿瘤,1991年就去世了。因为时间过去太久所以他的音容相貌,在经历世事沉浮之后,渐渐地模糊起来,然而,他的名字却一直印在我的心上,未曾忘记过。公盾先生对学术、对科普、对知识的热情并未在时间的淘洗里失去光彩,这厚厚一大本《中国科学文艺史话》便是证据。
也正是这本书,使我对公盾先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他经历的风雨,我有所了解,但我不曾了解的是,他竟然在浩劫之后,仍满怀对科学与文艺的热爱,于担任科普出版社总编辑这一任重事繁的工作之余,稽古钩沉,条分缕析,写作这本巨著,力求展现中国科学文艺的发展之旅。然而令人遗憾的是,至他抱病去世之时,《中外科学文艺史话》(现改为《中国科学文艺史话》)仍未能全部写完,所以我们看到的这本书,有些篇章并不十分完整,或长或短。如果造物者多给公盾先生一些时间,或者我们会看到一本更加完整、系统的科学文艺史著作。
本书的写作,对于网络高度发展之下使用电脑写作的人们来说,可能有些想象不到的难度,细说来,至少有三苦。
其一,文献查找之苦。公盾先生博闻广涉,对文学、历史、地理、天文、物理、数学等方面的书籍与知识多有了解,书中文献的征引丰富,如《诗经》《楚辞》《山海经》等,且作者添加了许多字词的注释。这些古典文献的核对本身就需要苦功夫、笨功夫,在公盾生活的时代,电脑是稀有之物,全凭自己的手抄,倘有讹误,则只能一遍遍校对相关纸质文献,其苦可想而知。
其二,科学史话的构思之苦。在中国的历史上,科学技术没有受到足够的重视,认为“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庄子·天地》语),技是不足的,须进于道。但无论如何,中国人民的创造力是不可抹灭的,他们总会以各种方式展示其创造成果,或散见在文学性的作品中,或在历史文物中,或在历法的修订中,或在实物的使用中,等等。写作中国科学文艺史,需要有整体的架构,哪些文献能称之为科学文艺作品,本身就需要衡量的标准,且标准的拿捏实属不易。公盾先生对上古材料至现当代的作品进行区分,并涉及国外的科幻小说与科普作品,以时间为序,进行整理,使读者了解中国的科学文艺作品与相关科学家,这需要费不少脑力。
其三,长时间写作之苦。十年磨一剑,本是苦事,公盾先生将此书的写作视为毕生心血之果,所收文稿始自20世纪80年代,至其去世,10余年的写作,坚持不懈,加之当年入狱对其身心的创伤,其间之苦,读者应能有所体会。
然而,此书的意义恰是上述三苦所造就。第一,文献征引之丰富造就内容之翔实。书稿里满是实实在在的文字,每一篇科学文艺作品的分析都有实实在在的内容,没有虚言,其评价也朴实无华,作为一本史话,其史实的精神值得赞扬。第二,构思之苦造就了体例的宏大与完整。本书分为九卷,每卷之下以作品或作者为线索,系以时间顺序,洋洋近百万言,却能让读者十分清晰地看到中国科学文艺发展之路,作者的整理之功不可湮没。第三,长时写作之苦造就作者对于科学文艺事业发展的新思考与新认识。在本书里,我能读到作者对发展中国科学技术的诚挚希望,对繁荣中国科学文艺事业的热切希望,并将两者之间相互促进的关系予以强调,作者的眼光是明亮的。且作者对外国科学文艺兼容并收,不囿于闭门造车的态度,在当时可说是一种高瞻远瞩。
星转斗移,时过境迁,他的这些文字今天仍能闪烁出科学与文艺的光彩,公盾先生下的工夫可谓深矣。
[作者系中国科学院院士、北京师范大学原校长。这是作者为郑公盾著、郑维整理的《中国科学文艺史话》一书(知识产权出版社出版)撰写的序言。标题为编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