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世纪初，上海市美术家协会主席方增先先生为我题赠了两幅书法。其一：“钱塘江畔听涛声”，其二：“浦阳多才俊，吴溪有新人”。这当中，吴溪是浦阳江的源头；浦阳江则是钱塘江的重要支流，是我生长的地方。

    钱塘江，浙江和之江都是你的别名。小时候听着你的传说，长大后喝着你的水。你独流入东海的气势是何等的壮观和豪迈！

    你的涌潮现象壮观无比，与南美洲亚马逊河的入海口遥相呼应，成为全世界两大涌潮现象之一。这是多么伟大的自然奇观啊！南宋时定下的钱塘观潮节，绵延至今。每年农历八月十八日，来自世界各地的观潮者，伫立钱塘江北岸，成为你的追随者和膜拜者。你的耳朵一定发烫了吧！观潮者们目睹钱江潮冰山雪峰的雄姿，聆听钱江潮惊雷贯耳的绝响，感受钱江潮奔腾万里的气势。江岸上的人潮在涌动，江中的水潮在奔跑，赶潮声，喝彩声此起彼伏。傍晚，潮水散去，观潮者带着感叹和兴奋回到各自的生活轨道上去。想必，他们是得了钱江潮精神真髓的。

    潮在江上，人在岸上，潮神的生日记在农家的日历本上。“海神东过恶风回，浪打天门石壁开。浙江八月何如此，涛如连山喷雪来”——这是诗仙李白在你身旁的感叹；“鲲鹏水击三千里，组练长驱十万夫”——这是大文豪苏轼对你的赞美。一个民间的节日，延续千年而未衰，引得历代文人墨客竞折腰，你的魅力由此可见一斑！钱江潮是当得起“天下第一潮”的威名的。

    在女儿读小学时，一家人游览六和塔，导游讲的“钱王射潮”故事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传说吴越王钱镠治理杭州时，因为潮水一天一夜要来两次，简直叫人没有法子能把海堤修筑起来。钱镠组织了万名精兵，万箭齐发，直射潮头，竟逼得那潮头只好弯弯曲曲地向西南逸去，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因此，直到今天，潮水一到六和塔边就偃旗息鼓了。

    钱塘江，与你的美丽传说和悠久历史相比，你的现实更富有骨感和魅力。站在凤凰山的顶部检阅钱塘大潮，仿佛看到万山飘浮，万兵飞奔，人间的壮观景象莫过于此！海宁盐官作为观潮胜地，已成为中华文化欢乐鼓中一个重要的节点。可以想象，一代又一代的两岸居民，每年都在固定的日子里，扶老携幼去看你，吟咏着歌颂你的诗句，翘首以盼你威风凛凛，排山倒海的英姿。你的风貌和精神，鼓舞着他们，激励着他们。他们是传承了你精神的子民，是真正的“浙江人”！

    钱塘江，你用冲天的浪潮告诉中国，用之字形的雄壮告诉世界：这里的新语整个中国在听。你用沸腾的江流，一遍双一遍地温暖着中国的青春。每一次乘车经过钱塘江上的大桥，眺望烟波浩渺的钱塘江，总会产生怀古的幽思。我相信，钱塘江是在冬天出生的。你看，那成排成排的浪花，不正是千堆雪所卷起的往事？东海在沉吟之间，忽然就有了你。那喷薄而出的气浪，覆盖了整个银河系。我想到了故乡的万顷稻浪，想到了那披星戴月收割稻谷的父亲。当然，我也想到了你，从南到北的旅程，多么像风。听说你最早来自山海经，来自新安江和马金溪相隔千重山的眺望。你是一条巨龙，背负群山口衔东海而飞！你忽而折向西北，忽而折向东北；时而高昂如马鸣，时而低吟如婴语。人们都说，你不仅仅是一条江的名字，因为你载得动星群，在历史长河中泅渡。你是那无边的黑夜里眨动的眼睛，而你奔跑的脚步声叩响了黎明的山峦，昭告着道路与方向的重生！

    作为中国重要的文明发祥地之一，新时代的钱塘江正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和活力。因为根植于灵魂深处的“弄潮儿”精神，浙江人民将钱塘江两岸建设成为富庶之地，使杭州成为“世界上最美丽华贵之天城”。如果说长江和黄河展现了中华民族历史的长度和文化的厚度的话，那么，钱塘江恰恰昭示了中华民族的精神内核——“弄潮儿向潮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你迂回往复百折不挠愈挫愈勇的精神，使人想起“三千越甲可吞吴”的英雄气概；你面向世界的开阔胸怀和“东南形胜，三吴都会”的壮阔景象，不正是今天祖国大好河山的形象写照吗？听，“勇立潮头要谋新篇”，那是时代的强音，是“潮涌钱塘”的宣示。

    在钱塘江，我仿佛找到了年少时放牧的鹰群。我要把天地间的第一抹晨曦献给你，给你春雷，让它滚过你少年的田垄；给你火把，让它照耀你解冻的河堤。站在凤凰山顶，眺望吴越大地层层叠叠的山峦和漂浮在江上的船只，想象浙江经验和中国速度，天造地设的钱塘江啊，我在走南闯北的旅程中，一次又一次地回望你，谛听你，思念你。

    是的，我会与风一起回来，清点你波涛汹涌的往昔，检阅云蒸霞蔚的新时代，欢呼民族腾飞，中华梦圆！

    （作者系浙江日报报业集团北京分社社长，知名诗人，散文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