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04月05日 星期五
画画作为一种语言

    □ 张 兴

    开栏的话:读者朋友好!我叫张兴,中央美院肄业,巴黎美院本硕,回国后在北京中国人民大学附中担任美术教师,业余时间画插画。很高兴能有机会在《科普时报》上跟大家认真地聊一些“闲”天,我说的,也许不能为大家带来什么实际的“收入”,但都是我画画过程中十分享受的思考和体验,我把它们记录下来,和大家分享,希望能撕下艺术玄之又玄的面纱,让大家停止远观,从自己出发,一步步丈量“美”和“真”。

    远古的时候,画画原本是一种直观的语言,身处西班牙阿尔塔米拉洞穴,仅仅用看就可以感受到温热的气息和奔腾的动力。但文字出现后,通过不断改进介质,逐渐成为一种更稳定的传播载体;在这个过程中,文字不但表现,同时也塑造了传播的信息,渐渐变得抽象和理式化,最终“手段变成了目的”。于是,看画变成了一种文字性的理解,需要结合丰富的言说,需要美术史、讲解员、拍卖师拼命讲故事,而且往往只是花式的夸耀,似乎一张作品的价值取决于画中的情节、作者的生平、传播的过程——如果是这样,写就好了,为什么还要画呢?

    这就是最让我感到悲哀的地方:画画作为一种语言,却被剥夺了话语权。尤其在今天,随着各种图像制取技术的普及,人类好像是进入了图像时代,其实巨大的数量反而造成了图像阅读的匮乏,以及图像解读技术的空白。换句话说,图像通胀、贬值,劣图驱逐良图,隐藏有丰富信息的图片慢慢被纯粹视感官刺激的图片所取代;人们不再细细品味和珍视一张图片,只满足于大量制造、占有、传播、消费,读图能力跟购买力一样逐步下降,一眼看过,迅速忘记。

    总而言之,图像充斥,图像阅读却匮乏。举一个例子,我从高中到现在一直在画的一个3.5cm制服人系列,目前80多张,每张纵横排列各种主题的制服、辎重、纹章等,不带文字,呈现方式是漫画式、活泼的,但主题和研究方式还比较严肃丰富。这个系列曾在天涯长期置顶,也被各处转载,论坛昌盛的时代小红了一把,但是直到现在也没能出版成册,只在朋友、编辑来访的时候收获几声“好可爱”“这个题材好”,前几年还遭到剽窃。我做了一个小小的实验,同事家四年级的孩子觉得抄袭者那本图片稀疏、配文字并且口吻网络化的书更好,因为“有字,能看懂怎么回事”。

    究其原因(其实我也没办法回答这么宏大的问题),部分是因为中国的文字传统极其绵长强大,以至于图像往往沦为“插”画和“配”图,相比较而言,西欧几国的语言中,比如英语,叫做illustration,是拉丁语词点亮、挑明的意思,功能和定位明显不一样。我不能说图像一定强于文字,但请正视至少一点:图像有文字不能表现的丰富信息,如果不会解读、而且还妄作高下判断,那不仅是不公平的,也是极大的浪费和遗憾。

    说到这里,我好像在做一件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事情,写一个专栏推举读图,不还得利用文字吗?是,又不全是。我想做的,是帮助大家建立一些看画的态度、意识、方法、路径。简单说,培养读图的直感,在需要的时候,再去组织语言建立认知。所以大家会看到,我的话语是直陈式、说明性的,有时候可能像冷冰冰的手术刀。反过来,我看画的时候,心里想的一定不是吹捧,哪怕是特别特别厉害的人物,我只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画、怎么做到的。

    比如《最后的晚餐》,大家应该耳熟能详了,一般都知道说是文艺复兴的代表作,好一点的还能认出耶稣和犹大。在普通课堂上,这大概只需要一课时的时间,而在我的课上,作为重要图像解读案例大概可以讲半学期——我就提几个简单的问题:看到这幅图的时候,觉不觉得有什么地方画错了?这张画的正确观赏方式应该是什么?中学美术书上说它的作者是达芬奇有没有不妥?大家也可以找出图来再琢磨琢磨,欢迎留言,咱们下回分解。

    (作者联系邮箱:zhangxing@rdfz.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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