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 萍

    萍踪悟语

    南京晨光集团的前身金陵机器制造局的创办，是中国近代大工业发展史上的标志性事件，让世代农耕为生的人们，盘起发辫，穿上工装，为实现工业救国之梦，放下锄把，举起铁锤。金陵机器制造局曾经是我国军械生产的排头兵，兵器生产数量和质量在当时居全国首位。甲午战争，击碎了李鸿章的工业救国梦，此后金陵机器制造局经历较长时期的没落，甚至于曾经停办。

    1927年，北伐军攻复南京，国民政府奠都南京。这一年，金陵机器制造局生产马克西姆水冷式重机枪170挺。1928年，金陵制造局改为上海兵工厂金陵分厂。一年后，南京国民政府又将金陵分厂独立建制，直属军政部，称金陵兵工厂。

    “卢沟桥事变”揭开了中国抗战的历史篇章。1937年11月16日，国民政府下达金陵兵工厂西迁命令。全厂职工奋战16个昼夜，4300多吨机器设备、原材料和半成品，6000余个防毒面具、若干军火，以及从前线运回待修的18门大炮，全部拆卸、装箱、编号，装上了4辆货车、30辆卡车、6艘轮船和6艘木船，分头运往重庆。负责兵工厂物资运送的，正是本专栏连载第16~18期写到的、中国民族工业的另一先驱，张謇先生创办的民生公司。

    金陵兵工厂千里西行迁至重庆，改称军政部兵工署第21兵工厂。1938年3月1日恢复生产，4月就生产了40挺重机枪装备抗战部队。工厂最盛时期有职工14300多人，所生产的武器弹药有20多种，主要产品为马克沁重机枪、捷克式轻机枪、82迫击炮、中正式步枪，单是步枪，每个月的产量即可装备一个师。

    资料显示，从1935年到1949年间，第21兵工厂生产的中正式步枪总产量大约在60~70万支之间，其中第21兵工厂独占42万余支，为该枪中国总产量的2/3。水冷式马克沁重机枪是21兵工厂的招牌产品，抗战期间，21厂为中国军队提供了18694挺马克沁重机枪，占所有兵工厂提供总和的96%，成为当时国民党军队的主要制式装备。抗战期间第21兵工厂生产的武器弹药约占全国兵工厂武器弹药总产量的60%，是当时规模最大的兵工厂，在抗战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重庆解放前夕，蒋介石从台湾空运来特工破坏队2000余人，图谋炸毁第21兵工厂，中共地下党员们组织工人发起了护厂运动。在重枪厂，工人们组织起护厂队，筑起人墙，从厂大门起层层守护，阻止敌特接近厂区放炸药。在修枪所，国民党兵威逼守门工人万东康，强行运进炸药，万东康勇敢地冲上前去阻拦，被打成重伤，吐血不止，光荣牺牲。由于万东康的抵抗，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就在国民党兵准备点燃导火索的关键时刻，解放军的炮声响起。1949年12月1日，解放军占领第21厂，这座历经坎坷的中国军工工业的旗舰，开始了新生。

    很多人都读过小说《红岩》，江姐的形象深入人心，读者也一定记得另一位主人公——小说中第一个出场的人物余新江。小说开头有这样几段描写：“在川流不息的人海里，一个匆忙走着的青年，忽然听到‘火警！’的叫喊声，当他转过头来看时，报童已经不见了……这个匆忙走着的青年，便是余新江。今天，他没有穿工人服，茁壮的身上，换了一套干干净净的蓝布中山装。”“余新江冷眼望着一辆辆快速驶过身边的汽车，仿佛从车窗里看见了那些常到兵工厂去的美国人。”小说描写的兵工厂原型，就是第21兵工厂。革命烈士余祖胜，就是小说中重庆长江兵工总厂工人、中共地下党员余新江的原型。

    余祖胜出生于湖北汉阳，父亲是汉阳兵工厂的工人，1938年全家随工厂并入重庆的21兵工厂。1939年，12岁的余祖胜进厂当童工，17岁时考入21兵工厂附设的技工学校半工半读。1946年下半年失学失业后，与青年工人组织“读书会”，在工人村创办《火焰》墙报，创作了大量诗歌，表达对黑暗旧世界的诅咒和对光明新世界的憧憬。1947年5月，他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受党组织派遣入21兵工厂当工人，从事地下革命活动。1948年，在叛徒出卖下被捕，囚于渣滓洞监狱。1949年11月27日，新中国的红旗已经飘扬在天安门广场上空，年仅22岁的余祖胜却牺牲于大屠杀中！

    “忽然，余新江冰冷的脸上，露出狂喜，他的手里激动得冒出了汗水。他忽然一转身，面对着全室的人，眼里不可抑制地涌出滚烫的泪水。‘听！炮声，解放军的炮声！’”又一次读着小说中的这段描写，我热泪盈眶，更深切地感受到中国今天的繁荣昌盛来之不易，也更深切地感受到以工业救国为发轫的中国近代100多年的强国梦，只有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在中国共产党人的流血牺牲与无私奉献下，才有可能成为令世界感叹的现实。

    ［作者为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